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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拱端起酒盅,与张居正连干了三盅,放下,夹了块红烧鲤鱼,边择刺边问:“叔大,海瑞有何消息?”
张居正向在旁侍候的高福招招手,接过他手中的酒壶,示意他退出,这才道:“中玄兄有所不知,适才我应召谒元翁,方知海瑞的《治安疏》,对皇上刺激甚大,精神几近崩溃;而元翁则左支右绌,焦头烂额。”
“喔?”
高拱放下筷子,侧耳细听。
海瑞要上疏一事,事前徐阶已有耳闻,还曾派人前去劝说,要海瑞不要鲁莽行事。
在徐阶看来,海瑞初到京城,朝廷在他心目中一直是神圣的,一旦身在其中,发觉与自己的想象反差巨大,不免失望,出于一时激愤,难免会发发感慨,未必真要上疏。
即使上疏,大不了就户部职掌建白一番。
不意海瑞不唯上疏,矛头竟直指皇上,用语尖刻而不留余地。
皇上发雷霆之怒,命锦衣卫把海瑞抓进诏狱,没过一个时辰,又召见徐阶,说海瑞辱骂君父,此举史无前例,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要三法司迅疾审判,斩立决。
徐阶回应说,海瑞不怕死,棺材已然备好,杀他就上了他的当,因为他就想以直臣之名流芳百世;而杀直臣的君主,将落得个暴君的恶名,不能中他这个圈套。
徐阶一番说辞,让皇上无言以对。
又过了两个时辰,皇上突然又召徐阶,说海瑞可称大明的比干,而他不是纣王,思度再三,纳海瑞之言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他退位,让裕王继任,以新君行新政,一新天下耳目。
徐阶知道这只是皇上赌气的话,自然要百般安慰劝谏。
“我兄试思之,皇上何以提出这些怪异的要求?”
张居正自问自答道,“因为他实实憋着口气,无处发泄,故意给元翁出难题。
若此时我兄上此除八弊疏,不说别的,皇上只要说他正欲纳海瑞建言一新治理的,高某人却来渎扰,是何居心?那我兄真是百口莫辩了,结果很可能成了海瑞的替死鬼!”
“唉!”
高拱被张居正的话点醒了,原本对海瑞上疏有些欣喜,刻下却生出怨气,遂长叹一声,“这个海瑞,早不上晚不上,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上甚治安疏!”
张居正叹息道:“居正今日方悟出,科道、下僚,对国政不明底里,或想博取名声,或图一时口舌之快,贸然上本,大而化之指斥一番,或许人心为之大快,然则于施政何益?不但不能改进治理,反而增烦添乱,实实可恼。”
高拱猛地干了一盅,说:“我的本不上了,不上了!”
“难得我兄这次能从谏如流。”
张居正欣喜道,“弟劝我兄此时不能上此疏,还有一层缘由呢。”
高拱尚未从失望情绪中解脱出来,有气无力地说:“左右就是束之高阁罢了。”
张居正却依然兴奋,问:“中玄兄,还记得‘庚戌之变’吗?”
那是十六年前的事了。
那年,退居大漠的前元残部、蒙古右翼酋长俺答,率兵马长驱直入,围困京师达八日之久,此乃嘉靖一朝最大国耻。
高拱不明白张居正何以突然提及此事,而且说话的语气不但不沉重,反而有轻松欢悦之色。
他张大嘴巴,以迷惑的眼神看着张居正。
“我兄可曾记得,那个风雨如晦的夜晚,在安定门内的守门直房里,我兄弟曾经的盟誓?”
张居正情绪激动地说。
高拱怎会忘记!
当是时,俺答大军围困京师,皇上下令戒严,并谕令百官轮班分守九门,高拱和张居正轮值安定门。
那个夜晚,在敌兵焚烧地坛的火光中,在关厢百姓求救的号哭声里,张居正向高拱求教靖边之策,两人越说越激动。
那个场景,真是令人终生难忘!
此时,因张居正再次提及,高拱的脑海里瞬时就浮现出当时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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