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是去另一个世界了。可是,我很想你。”
同一个明月之下,对月长叹的人儿,不止秦秋一人。
自从沈衍用药物变相软禁了容曦之后,她从最初的愤怒渐渐消沉而冷淡,整日对窗独坐,不发一言。即使十日之后,紫苒悄悄换掉了沉水香,她也没有再提离开,只是沉默依旧,对沈衍也不假丝毫辞色。
沈衍依旧日日来她房中,或读书习字、或与她说话。直到他的身体康复之后,开始上朝议事。搁置许久的迎娶王妃被皇帝重新提了出来,成了府中的头等大事。即使容曦已经被安置在极偏远的小院子里,依然可以听见来往的忙碌熙攘的脚步声。
这日傍晚,容曦突然对紫苒道,“把他叫来,我有话说。”
紫苒面露惊喜,飞快地报了讯。不多时,沈衍喘着粗气出现在院门口。他似是从门口一路跑来的,出门的袍子还未曾换过。
他深呼吸了几口,随即推开屋门,柔声道,“曦儿,你终于肯原谅我了。”
容曦摇摇头,目光依旧冷淡。她静静地盯着地面,望向一个虚无的地方,低声道:“我想到城外的庄子上去住。”
沈衍面露难色,心里十分不舍。他一直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日日朝夕相对,他总有哄回她的时候。可若是搬出城,会面临太多麻烦。豫王和他已经势同水火,朝堂上早已暗中分派,各自的府邸前都盘桓着对方的探子和爪牙,他再想时时见到曦儿,怕是不能了。用密道出入,天长日久,总会生出纰漏。
“曦儿。”他上前几步,单膝跪在她的身前,捧起那双柔荑贴在唇边,哀声道,“是我用错了法子,不该强留你。求你告诉我,该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容曦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扑簌簌落下,她的心像在滚油锅上煎一样,既见不得他这样痛苦难过,却也无计可施。她闭上眼,惨然一笑道:“恭喜你要成亲啦。”
沈衍愕然抬头,正对上那双充满痛苦和泪水的眼眸,“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如今我连旧人也算不上,还是早早离开的好。”
他以为她听不到远处的喧闹声,可以徐徐图之。却不想她早已恢复了功夫。“那你……”为什么一直没有离开呢。
因为她也舍不得离开啊。她含泪捧住他的脸,忽然绽开了一个如花般纯美的笑容:“其实我早就原谅你了,表哥。”
“前朝重明十五年腊月,姨母带着儿子去宫中探望贵妃。笑谈间曾将这个七岁的小男孩儿拉到贵妃的女儿面前,让他将来尚公主,娶表妹。小男孩儿将一枚玉佩送给了表妹,那时姨母和贵妃都非常高兴,小男孩儿还带着表妹在院子里玩了很久,直到天黑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答应表妹过几日再进宫来陪她玩。”
脑海里泛黄褪色的记忆渐渐清晰,沈衍愣在原地,脑海中一时闪过无数念头,一时又乱糟糟的抓不住头绪。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久查不到她的身世,居然会是自己曾经见过的人,而且,曾经如此亲近。
寒风中那只柔软细腻的小手曾经紧紧牵着他的手。小男孩儿拍着胸脯要娶进门的小女孩儿,原来就是面前深爱的人啊。
一只白玉流云百福佩托在她细腻洁白的掌心中,底下明黄的穗子早已破损,暗淡不堪。
沈衍捻起这枚小巧玲珑的玉佩,听她轻声道:“这穗子是我第一次跟着母妃学打的,本想等你下次进宫的时候送给你。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她,目光复杂难言。喃喃而语:“表妹……”
容曦突然伸手掩住他的唇,目光在他面上逡巡,流连不去。“不要再提了。”她低声道,面容凄婉,语声哀凉:“和惠公主赵曦已经死去了。活在这世上的只有民女容曦。还请殿下允我离开。”
他抓住容曦的手,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我们是有过婚约的!曦儿,定亲信物在此,我们本就应该成亲的!”
他知道的,他明知道命运的巨石已经落下,却死死抵抗。那话语中透出的凄惶和惊惧令容曦柔肠寸断,心如死灰。她泪落如雨,终究还是放开了沈衍的手,躬身一拜:“民女容曦与晋王殿下今生无缘。”
沈衍倒退数步,跌坐在榻上。听她泣道:“盼来生再续。”
忍不住双手掩面,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