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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大的祭祀活动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黄昏渐深,夜幕临近,开拓者广场上的一系列神圣仪式才终于宣告结束,但即便如此,仍有大量人群留在开拓者广场内外——正式的祭祀仪式之后尚有民间的庆祝与消遣,大规模的夜市将从夜幕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白天,杂耍艺人、舞者与售卖特产的手艺人会在今夜接管这场庆典。
白天的恩赐与祝祷为神明之事,夜晚的欢庆与消遣归属凡间。
在神圣严谨又规矩繁琐的仪式之后尽情享受自由欢快的节日,入夜之后的开拓者广场甚至显得比白天时还要热闹许多。
没了那么多规矩的束缚,没了庄严且刻板的教会音乐,取而代之的是随处可见的摊贩与流动艺人们自行搭建的舞台,有本地的小商人在广场周边售卖纪念品,也有来自康德地区或坦桑的戏法师和舞娘在市政部门规划出的营业区域搭台演出,欢快热闹的曲调和叫卖声混杂在一起,明亮的魔晶石灯阵列则漂浮在广场上空,照亮了这庆典之夜。
这往往是孩子们最快乐的环节——他们尚不懂得教会仪式的严谨神圣,也不了解丰饶三神的典故与传承,像复苏节这样宗教性的节日对他们而言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部分,分别是严谨无聊又压抑的白天,以及可以尽情吃好喝好四处玩闹的夜市,当神官们离开之后,这些换上了新衣服的孩童便兴奋起来,开始大呼小叫着穿行在广场各处,父母略显焦急或无奈的呼喊则在他们身后响起,又变成了这庆典之夜的另一重“风景”
。
手执白金权杖的维罗妮卡不紧不慢地走在这喧闹的人群之间,面带微笑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手执权杖、身穿洁白裙袍、身边萦绕微光的“圣女公主”
在人群之中本应是格外醒目的目标,其恬静沉稳的气质也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但广场上的人群却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位大人物的出现,来来往往的人流极其自然且下意识地避开了维罗妮卡身边,她缓步向前走着,却如走在这个世界之外般与周围的一切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
她停下了脚步,看向前方。
那里有一个简陋的舞台,说是舞台,其实就是一辆改装后的大车,大车的后半部分伸展开来,又以支撑柱进行加固,便变成了舞台的模样,一位身穿浅紫色长裙的舞娘在那简陋的木台中央旋转起舞,尽管初春的夜晚仍然寒冷,舞娘的身姿却仍旧欢快,笑容间充满喜悦,又有两个拿着长笛与七弦琴的人在大车旁演奏,那是曲调简单的乡野音乐,不像白天时的教会圣乐般庄严恢弘,演奏之人却依然尽心竭力,沉浸其中——观众们聚拢在这舞台周围,有人鼓掌叫好,也有人转身离去,更有人只是静静地站在边缘看着。
维罗妮卡看向了那个静静站在边缘的身影,对方一头金色微卷的长发在夜色下格外醒目,而后者似乎也注意到了突然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抬起头来,有些惊讶地发现了维罗妮卡的存在,随后露出一个礼貌温和的微笑:“夜安,维罗妮卡殿下,真没想到您竟然也会出现在这样热闹却又粗俗的地方。”
“我并不觉得这里粗俗,这是这片土地的一部分,”
维罗妮卡同样回以微笑,“倒是你,你不也来了么——作为丰饶三神的圣女,在盛大的祭祀仪式之后难道不是还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吗?”
出现在维罗妮卡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天主持祭祀仪式的丰饶圣女,但她此刻却没有带着随行的神官,也没有穿着神职人员的袍服,而是如一位普通市民般站在这里,完全是一副享受节日的样子,听到维罗妮卡的质疑之后她还摊开了手:“您不是也说了么?盛大的祭祀仪式已经结束了——我的工作已经完成,后续的事情自有神殿中的助祭与神官们去处理。”
“原来如此——倒是与圣光教会不太一样,我还在北方教会做圣女的时候倒是比你忙碌许多,”
维罗妮卡仿佛随口说着,“看样子,你是在这里享受节日?”
“这很奇怪么?神明赐福于大地,那么享受这大地上的喜悦便是回应神明最好的办法,”
丰饶圣女理所当然地说着,“今夜,所有人都可以在这里尽情享乐,当然也包括你我。”
维罗妮卡一时间却没有回答,她只是抬头看向那在木台上旋转的舞女,良久才仿佛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每年都会有复苏节,神权理事会成立之前有,成立之后仍旧有,对于丰收之神的信徒而言,这是三女神赐福于大地的日子,但对大部分非信徒而言,复苏节就只是一场庆典罢了。”
“我同意您的说法,”
丰饶圣女语气很平静,“对于非信徒而言,今日只是一场庆典而已,但这庆典传承数千年,不可否认的是,丰饶三神的影响已经成为这庆典必不可少的部分,人们会在复苏节到来的时候在门口挂上干麦穗,会将这一天草叶上的露水视作一年开端的好兆头,会在这一天食用甜馅饼,这习俗遍布数个国家,而无论这些地区的人是否信仰三位女神——但您这位理事会执行者应该是知道的,这些所谓的习俗,其实便是上古时期丰饶教义某些条目的变种罢了。”
维罗妮卡静静听着,她知道对方所言不假,她也从一开始便承认这些事实,正如高文曾告诉她的——信仰的力量在这片大地上已经滋长成千上万年,从始至终便贯穿着洛伦文明的历史,这不是一种可以从文化中剔除的杂质,也不是一种能在短期内“治愈”
的“疾病”
,从信仰中衍生出来的仪式、规范、教条已经在潜移默化中成为凡人世界运行的必备环节,它们变成了普通人言谈中的习惯,变成了人际交往中的礼节,甚至变成了人们日常对祸福吉凶的判断标准。
神权理事会可以重塑教会,可以调整思潮,可以将信仰松绑为一种无害的力量,但归根结底,某些已经演变为社会习俗的东西是极难彻底根除的,因为这些东西已然是文明的一部分。
就如今夜的这场庆典,就如在寒风中起舞的舞女,就如那些换上新衣服在人群中穿行的孩童,以及不管孩子再怎么胡闹都只能无奈焦躁的父母们——
神有言,复苏节当夜应对子女宽容,因为神会因孩童的哭闹感到不悦,丰饶教会之外的普通人可能根本不知道这条训诫的存在,但几乎人人都知道复苏节这天不能打孩子。
这就是以神权理事会的力量都难以干涉的部分,是信仰活动在文化传承中留下的“投影”
——但说到底,神权理事会本身也不打算干涉这种无害的东西。
“神权理事会的运行只是为了让这个世界更加安全,我们从不打算根除教会,更不是神明的敌人,”
维罗妮卡笑着摇了摇头,“我们的一切行动,都是在帮助你们。”
丰饶圣女笑了笑,仿佛随口问道:“比如今天这场不太寻常的庆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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