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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澈缓缓地抬起头,月色之下,陆离左手按着腰间的佩刀,右手提着一盏宫灯,灯光自下而上照在他的脸上,虽瞧不出什么表情,眼里的关切却极是分明。
苏子澈摇摇头,扯了扯嘴角,道:“我哪都不想去。”
陆离望了一眼灯火阑珊的长安城,在他身前半跪下来道:“我们回长乐殿,好不好?”
苏子澈沉默地望着他,望着这个从小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无论读书骑射,无论炎夏寒冬,无论皇城战场,这个人一直都陪在自己身边,以致许多时候,他对此已经习惯到了熟视无睹的程度。
“不好。”
苏子澈道,“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陆离温声笑道:“不想待在这里,那你想去哪儿?”
苏子澈想了想,道:“我想去封地,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
陆离一怔,立时联想到他近日的反常,以为他是因为跟皇帝闹别扭才会这般说,当下便小心问道:“你那么喜欢陛下,若是去了封地,恐怕几年都见不到一面,定然会想念陛下的,想见而不能见,你不会难过么?”
苏子澈忽地偏头看向自己带来的那盏宫灯,留给陆离一个沉默的侧脸,宫灯还未燃尽,在夜色之中和头顶的明月遥相呼应,令他无端想起西州的日子,那时候总是盼着回到长安,盼着再也不要两地天涯不相见。
而今虽是回来了,却又没有回来。
他想起西州的那轮明月,那时他有多期盼,现在就有多难过。
他原是睡不着方独自走到这里来,来时并未束发,悉数披散在了身后,月色之下,浓黑如缎的长发仿佛泛着莹润的光,在风中微微摆动。
他低声说了句什么,刚出口便吹散在了风里,连自己都未曾听清,更不知陆离是否听到,他说:“可是阿离,我现在也很难过,并不觉得比分开的时候好多少。”
苏子澈站起身来,问道:“你今日当值?”
陆离道:“不当值,听说殿下来了朱雀门,便过来瞧瞧。”
苏子澈哼了一声,道:“我不过出来走走,有何好瞧的。”
陆离知他心里不痛快,没有接口,只听他道:“走,陪我去喝酒。”
陆离最是了解他,但凡有些不合意之事不得纾解,多半是要借酒来浇,此次却也不好相劝,便随他回了长乐殿。
宫娥搬来数坛美酒并诸多佳肴,萝芙拿细绢擦拭过牙箸,苏子澈接过后轻轻扬了下脸,诸宫娥识趣地退了下去。
酒入愁肠人易醉,陆离见他有了醉意,方开口道:“殿下,你想去封地是一时意气,还是考虑妥当了?”
苏子澈轻声道:“大概是……一时意气吧。
可若真到了那一天,也不失为一个退路。”
陆离当即追问道:“那一天是哪一天?会怎样?”
苏子澈饮了杯酒,低声道:“我也不知,也许是所有期冀都熄灭,万籁俱寂吧。”
晨光熹微时,苏子澈终于醉得不省人事,待到醒来已是未正时分。
一连数日,他尽皆酩酊大醉,起初是在长乐殿,未几日便去了秦-王府,遍邀长安勋贵少年,日日笙歌不绝,甚至连日继夜。
此番动静不小,很快便惊动了皇帝,特地遣了数名羽林郎去探明情况,得到的回复却始终如一——秦王于府中设宴,已经欢饮了数日。
苏子澈醉后极为安静,玉枕被他推到了一旁,整个身子陷在锦被之中,连呼吸声都轻浅极了。
这恬静温和的模样与醒时的锋利偏执相比,很难让人相信是同一个人。
皇帝轻抚了一下他的脸颊,目光温柔地落在他眉间,心下低低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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