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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二月初二,大隆福寺的庙会花市如期开张,一大清早就扯旗放炮吆五喝六闹哄哄一片。
刚过巳牌,只见张居正乘坐的小轿在大隆福寺的胡同口儿停了下来,他刚撩开轿帘儿走出来,突然看到一团黑影飞来,连忙一闪,只见那团黑影噗的一声打在轿帘上,深蓝绒布给活生生穿了一个洞。
张居正返身一看,从轿子里拾起一只枣木做成的柭柭来。
这时,早有一个年轻轿夫疾跑过去像拎小鸡似的拎了一个小孩过来,嘴中还恶狠狠骂道:
“混账小畜生,你这一柭儿,差点要了咱老爷的命,快跪下赔罪。”
说着把小孩往地上一掼,小孩吓得跪不住,趴在地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张居正俯身把孩子牵起来,拿着木柭儿和颜悦色问道:“娃儿,这木柭儿是你的?”
小孩子抽泣着点点头。
张居正把木柭儿还给他,说道:“这儿人多,你换个地方玩吧,倘若把人击伤,岂不闯出祸来,去吧。”
小孩拿了木柭儿,也顾不得道谢,一溜烟跑了。
看着他瘦小的背影,张居正会心一笑,对轿夫说:“孩子天真无邪,你不要吓唬他们。”
轿夫缩手缩脚,红着脸答道:“是,老爷。”
主仆二人正议论着,忽见巷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一个人一边朝这儿挤一边喊道:
“张阁……啊,张老爷,寺中有请。”
喊话儿的人叫万和,本是李太后身边的随堂太监,眼下也是头戴方角巾,着一身青布道袍,乔装成一副伙计模样。
万和领着张居正走完数百步巷道,便到了大隆福寺山门前的大广场。
此时广场上鳞次栉比的尽是堆满琳琅货物的棚架,十之八九都是花卉盆景,处处争奇斗艳花枝招展。
广场上游客摩肩接踵,红男绿女川流不息。
这里头夹杂了不少人既不买花也不采胜,而是专朝人堆儿里扎,看管那些形迹可疑的浮浪子弟。
张居正一看就知道,这都是东厂的便衣番役。
李太后出行虽然不惊动官府,东厂的保卫是断不可少的。
因想着李太后,张居正也无心浏览花市,勾着头径自朝大隆福寺的山门走去。
忽然,领路的万和停了脚步儿,捅了捅张居正,朝挨着山门的一排花架努了努嘴。
张居正朝那厢望去,不免心下一惊,只见李太后在冯保等几个太监的陪侍下,正兴致勃勃地看着盆花呢。
张居正耸了耸鼻子,正思虑着要不要走过去,李太后却一眼瞥见了他,招招手向他示意,张居正这才踱步过去。
李太后今天穿了一件大红的天鹅绒长裙。
天鹅绒分为冬夏两种,夏绒雨淋不湿,称为雨缎,比之冬绒更为贵重。
由于国内天鹅绒少,加之天鹅绒制法特别,所以价格昂贵。
一般大富大贵人家,能穿上一件广东产天鹅绒的衣裙就算是凤毛麟角了,而李太后这一袭天鹅绒长裙,不但是雨缎,且产自倭国。
因为海禁,本朝与倭国并无正常贸易,京城中各店家的倭产,都是一些铤而走险的海盗从东南洋面上贩私得来,所以价格越发地昂贵。
李太后这身面料,便是内廷尚衣监从七彩霞老板郝一标手中购得,一匹天鹅绒竟值四十两黄金。
李太后穿着这身天鹅绒长裙,外头又套了一件产自哈烈国的葱绿色琐袱斗篷,头上高绾的发髻,斜插了三两支翡翠闹蛾儿。
这身雍容华贵的打扮,越发衬得她一张脸庞白如凝脂。
再加上她这身衣服都在熏笼里用兰香熏过,一阵微风吹过,沁人心脾的幽香便飘散开来,闻者难免不怦然心动想入非非。
张居正耸了耸鼻子,正思虑着要不要走过去,李太后却一眼瞥见了他,招招手向他示意,张居正这才踱步过去,李太后指着花架上一盆花,笑吟吟地问他:
“张先生,你看这盆菊,花大如碗,花形也特别,不知是如何培植的。”
张居正看那盆花,单单的一株花,大如成化窑的海碗,花瓣细长细长,最长的有七八寸,短的也有四五寸,每一片金黄的花瓣上,两侧竟还有一晕淡淡的绿意,在微风中,那些纷披的花瓣轻轻摇曳着,极尽婀娜。
“真是一盆好花!”
张居正赞叹道,“京城多的是能工巧匠。
店家,这花是你自家培植还是趸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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