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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老爹,你杂货铺的生意可还兴旺?”
“杂货铺?”
方老汉凄然一笑,“还好,还好。”
张居正看出其中有隐情,开导说:“方老爹,你不用隐瞒,有话直说好了。”
方老汉愣了一会儿,喉管里忽地涌起一口痰来,他猛咳几声,才叹气说道:“实不瞒阁老大人,小可的杂货铺已关门两个多月了。”
“这是为何?”
张居正这一问,把方老汉心中的苦楚一股脑儿都勾了起来。
自从他的儿子方大林被王九思当街打死之后,这个案子便成了京城的第一大案。
刑部、大理寺、东厂、锦衣卫等一应办案部衙,走马灯一样,几乎不隔天地到方老汉家问事取证。
常言说得好,穷人怕接媳妇,富人怕打官司。
只要有惊动官府的事,有多少银子你都得赔进去。
单说方老汉家,来一起胥吏皂隶各色差人,哪怕问了三两句话,都得打发一顿酒饭,见人封几个脚力钱。
开头,方老汉一心只想着给儿子伸冤报仇,花再多的钱也不心痛。
各衙门办案的吏卒,都是些能在骨头缝里吮出血来的刁钻蚂蟥。
吃了原告吃被告本是他们的行规。
如今这个案子,王九思是个无家无室的人,又已经关在东厂大牢里,人都见不着,又从哪里去榨油水?因此差人们便都把弄钱的主意打在方老汉身上。
一个多月下来,可怜的方老汉做一辈子小生意,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一点家底就被敲得一干二净。
可是这王九思究竟偿不偿命,却还一直没个说法。
其实这案子有东厂把持,任什么衙门都插不上手。
方老汉只是个本本分分的苦主,这里头的一趟子浑水他哪能知道?只要是个皂衣皂裤的公门中人,他都当是一个得罪不起的王爷,都是能替儿子伸冤的恩主。
所以,大凡进门之人,他都是好酒好肉地款待,现钞现银地打发。
又过了一个多月,不但把方老汉的几个家当吃得干干净净,而且还欠了一屁股烂债,一家人赖以活命的杂货铺也山不显水不显地垮了下去。
看看家中什么都没有了,差人们也不再上门。
直到此时,方老汉才明白这些衙门中的吸血鬼并不是为了给他伸冤,而是挖空心思前来敲诈钱财。
好端端的一个殷实之家,如今已是家徒四壁人财两空。
方老汉一个快七十岁的老人,只得领着新寡的儿媳和尚未成年的孙女云枝苦熬岁月。
在张居正一再追问之下,方老汉声泪俱下讲出了这段隐情。
看到张居正紧绷着脸,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王篆急了,紫涨着脸,对缩在一角兀自抹着眼泪的方老汉说:
“方老爹,你这么多苦处,为何本官来了两次,再三询问,你都不肯直讲?”
方老汉畏葸答道:“小可不敢讲。”
“为何不敢讲?”
“小可心想,冤枉钱已经花去许多,如果讲出来,这些当差的老爷一怪罪,又跑来找茬儿拿咱,那小可花出去的钱,岂不白白打了水漂儿。”
“真是岂有此理!”
一直咬着腮帮骨一声不吭的张居正,这时终于爆发了,他腾地站了起来,恨恨骂道,“京城之内,辇毂之下,竟有这等徇私枉法鱼肉百姓的公门败类。
方老爹,这些人你可还记得?”
“记……啊,不,不记得了。”
方老汉吞吞吐吐,张居正知道他仍心存顾忌,便压下火气耐心开导:
“老人家,你不用害怕,有我张居正给你做主,看还有什么样的人敢来欺负你。
你只要肯讲出来是哪些差人敲诈过你,我必将他们捉拿归案绳之以法,拿走的钱一厘一毫也得吐出来。”
“阁老大人,您、您、您老的话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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