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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时更鼓沉沉,万籁俱寂,刚刚钻出天幕的下弦月,洒下点点寒光,朦朦胧胧照得大牢门前一对石狮子,更显得面目狰狞阴森可怕。
砭人肌肤的春寒峭风在阒无人迹的巷道上扫掠而过,更让人产生那种阴阳未判大限临头的恐惧。
一交酉时,戒备森严的刑部大牢就把大门关闭,夜间办事公差都由耳门进出。
知道高拱要来,管理大牢的狱典一直不敢离去。
这会儿见高拱一身便装从女轿下来,先是一愣,接着跪迎自报家门,高拱让他头前带路,狱典起身要把高拱领进朝房。
“人关在何处?”
高拱问。
“在死牢里。”
狱典回答。
“那就直接去死牢,不进朝房了。”
“回首辅大人,死牢里鬼气森森,连只凳子也没有,大人你还是去朝房升坐,我吩咐捕快去把那人带来。”
狱典是担心死牢里关押着犯人会把首辅吓着,故委婉阻拦。
高拱觉得朝房仍有闲杂人等,不如死牢里安全,故不领情,说道:“别啰唆了,快前面带路,去死牢。”
狱典无法,只得命人扛了凳子,一行人拐弯抹角往死牢走去。
虽是深夜,死牢门口依然布满岗哨。
守牢的锦衣卫兵士盔甲护身持刀而立,如临大敌不敢有些微松懈。
狱典命兵士卸下死牢门杠,亲自开锁,领着高拱踏进死牢甬道。
走了大约十几丈远,便看见甬道两旁都是一个挨一个的单人牢房,除向着甬道一边是厚重木栅之外,剩下三面墙壁都是一尺见方的石头垒砌而成。
隔两三丈远,甬道上就挂着一盏风灯。
火光昏昏,暗影憧憧,站在甬道之上,真有一步踏入地狱之感。
高拱平生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乍一闻到令人作呕的霉臭味与血腥味,顿时不寒而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也许是听到他们脚步声的缘故,一片死寂的牢房忽然起了小小的骚动。
虽单禁一室犹刑具加身的死囚们都昂起头来看这一帮人沓沓走过,不知深更半夜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情。
高拱随着狱典刚走过三四个房间,突然听到一阵声嘶力竭的叫骂:
“我操你八辈子奶奶,你们看看,这只老鼠一尺多长,把老子的脚啃得只剩下骨头了。”
出于好奇,高拱停下脚步,朝传出骂声的牢房看去,只见一个囚犯躺在窄小的土炕上,被铁链锁得死死的动弹不得,一只肥大的老鼠正趴在他的脚背上啃噬着腐肉。
看见人来,那只老鼠闪了一下身子,却也并不逃走,只瞪着绿荧荧一双豆粒眼睛,警惕地注视着木栅外的人影。
被它啃过的脚背,真的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这凄惨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怎么不给他松一松绑?”
高拱问道。
狱典对这种事司空见惯,冷漠回道:“这是等待秋决的犯人,原也不值得同情的。”
高拱“哦”
了一声,便挪动脚步。
狱典领着他一直走到最里头,又见一道铁门,并有两名狱卒把守,狱典做了一个手势,其中一名狱卒掏出钥匙打开铁门,走进去两三丈远,又见一扇小门。
高拱走进这扇小门,才发现这里原来是一间四面没有窗户密不透风的石头密室。
这本是囚禁钦犯之地,邵大侠就关在这里。
邵大侠一动,转过脸来,揉揉眼睛,一看是高拱,连忙翻身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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