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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过冬至,天道日短。
刚交酉时,街面上就黑乎乎地啥也看不清。
金学曾坐了一乘两人抬的小轿,忽忽悠悠从户部衙门回到家来,突然看见门洞里瑟瑟缩缩蹲了一个人。
这是谁呀?他正纳闷,那人见他走下轿来,立忙站起身踱了过来,双手抱拳一揖,笑着问道:
“你可是金大人?”
“在下正是。”
金学曾听出这声音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是谁,便快走两步,走近前来脸对脸辨认。
一看来者瘦削的脸庞和下巴上干枯稀疏的山羊胡子,不免大吃一惊,嚷道,“啊,是李大人,你怎么突然来了?”
这位李大人不是别个,正是金学曾在荆州税关任职时结识的远安县知县李顺。
在揭露荆州知府赵谦贪赃枉法的事情上,李顺帮过他的大忙,从此两人成了莫逆之交。
万历六年,金学曾升任湖广学政,两人就极少见面。
万历八年,金学曾奉调进京再次升官,任户部右侍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只听说李顺六年考满迁升一级,调到河南当上了南阳府同知。
只不知为何在这岁暮年关之时,他竟突然在北京城中出现。
“金大人,你这家还真不大好找啊。”
李顺搓着双手,嘴里哈出了白气。
“亏你还找得到,有的人不相信我会住在这样的陋巷,硬是不肯到这穷人堆里找我。”
金学曾苦笑着说。
又问,“李大人,你既找上门来,为啥不进屋?”
“咱进得去吗,你看看,铁将军把门。”
金学曾一看,大门上果然落了锁。
他便从墙缝儿里掏了一把钥匙出来,一边开门,一边说道:“我家那个苍头,大概上街买东西去了。”
说着把李顺让进屋里。
待金学曾掌了灯,李顺四下一瞧,这里虽然也是一座小小的四合院,大大小小有七八间房屋,倒有一多半是空的,里里外外瞧不着一些生气,不免狐疑地问:
“金大人,你的家眷呢?”
“都在老家。”
“你如今已是三品大员,怎么还像过去那样,屋梁上挂棒槌,独打独一个?”
“当官在外,带着家眷多累呀。”
金学曾虽然说的是玩笑话,在李顺听来,倒有一多半是实情。
金学曾打从万历三年出掌荆州税关,一直处在风波之中,每次调任新职,虽然都是升官,但等着他的差事却没有一件是轻松的。
待他绞尽脑汁使出浑身解数把一大堆麻烦处理完毕,还没有松心几天,又有新的苦差等着他。
官场上的人都知道,金学曾是张居正最为赏识的干臣,却也最苦最累,一天到晚忙得脚打腚子。
所有得罪人的事,张居正都巴不得他挂红胡子扛大刀在前头冲冲杀杀。
在这种情形下,金学曾哪里有心思想到家眷的事。
眼下看到金学曾的“官邸”
这般穷酸,李顺简直怀疑走错了地儿,这儿怎么可能是户部右侍郎这种有权有势的高官住宅?李顺还注意到,金学曾身上穿的是一领青色的棉布袍子,而不是让人眼馋的三品孔雀官服,当下心一沉,急切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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