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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为天下之主,想办的事没什么办不成的。
但夺情事大,若皇上直接给张居正下旨,势必会引起士林非议,这时,若让吏部尚书张瀚出面上奏,皇上只是就他的奏本作个准予张居正夺情的批谕,则这件事所承受的风险便从皇上那里移给了张瀚。
办成了,皇上不愧是社稷之君;办不成,张瀚就是替罪羊。
当然,愿意给皇上写本子慰留张居正的官员大有人在,但冯保虑着最合适的人选还是张瀚。
一来张瀚为天官,位高权重,说话有分量;二来处理官员的守制与否也是他吏部尚书分内之事。
亲承小皇上的造膝之谈,出得平台,张瀚一路上暗暗叫苦。
此后两天来他一直被这件事困扰,不知如何办理才好。
当他乍一听到张居正父丧的讣告,内心的第一个反应是有一种解脱感,因为他想到张居正马上要回江陵老家守制,这位铁面宰相一走,他这个天官就不再是聋子的耳朵——摆设了。
一个不敢奢望的幻想眼看就要变成现实,张瀚简直有些欣欣然了。
但是,小皇上这次谈话,又再次让他产生了幻灭感。
他并不知晓皇上召见他是冯保的主意,他认为皇上之所以要挽留张居正,是因为他虑着自己尚无单独柄政的能力。
这几年,张居正一直担任“摄政王”
的角色,天下人都看出这一点,只是没有谁敢讲出口而已。
如今,皇上还离不开这个“摄政王”
。
张瀚一旦看清此中“玄机”
,心下便痛苦不堪。
按他做人的一贯秉性,此时他只须谨遵谕旨办事,上折恳请皇上为天下苍生慰留张居正,则一切还是顺风顺水。
他什么都不会改变,依然可以深得皇上与首辅的信任,稳居高堂养尊处优。
但他确实不愿这样做,这不仅仅是计较个人的恩怨得失利害关系,而是他固执地认为:无论是从朝廷纲常还是从国家政局考虑,张居正都不应该夺情。
论纲常,皇朝以孝治天下,父母大孝若不丁忧守制,岂不是天伦沦丧?不守制就是不孝,对父母不孝,对皇上安能尽忠?不忠不孝之人,身膺宅揆之职,安能号令天下,让士林归心?此其一也;其二,论政局,目下北方九边安宁,两广虽时有蟊贼造反,终无大碍。
天下田赋充裕,老百姓安居乐业,经过四年的整治,吏治也很清明,值此国泰民安之际,张居正有何夺情的理由?
思来想去,张瀚决定抗旨。
在王锡爵他们到访之前,他就下定了决心,决不带头上书劝张居正夺情。
但他不想把这个打算告诉王锡爵,他不肯和这帮文人搅在一起。
他觉得他们煽乎这件事的目的是为了出风头,而他则是为了维护朝廷的纲常和个人的操守。
就在他独自一人在值房里冥思苦想之时,书办进来禀报,说是工部尚书李义河已到廨房,张瀚连忙走过去相迎。
一进廨房,正在等候的李义河一看到他,便起身相揖,言道:
“张大人,听说你找我?”
“李大人请坐。”
张瀚热情叙座,一边看茶,一边言道,“不谷找李大人来,是有一件事想麻烦你。”
“何事?”
李义河问着就打了个茶嗝。
张瀚早上一入值房,就派人前往工部衙门请李义河过来叙谈。
李义河是张居正最信任的朋友,这已不是什么秘密。
张瀚找他来的目的,就是让他给张居正带信。
这会儿,他字斟句酌说道:
“首辅家严辞世,不谷深表哀悼。”
“是啊,”
李义河脸色黯淡,答道,“首辅一闻讣告,便在府中布置了灵堂,仆已前往吊唁了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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