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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公子,可是要买绣品?”
绣娘抬头,鬓边簪着朵新鲜的黄桷兰,“我这有香囊、帕子,还有新绣的洪崖洞书签。”
子谦忽然指着绷架上未完成的绣品:“这飞檐用金线,倒像是给山城的轮廓描了道月光。”
绣娘笑着点头:“阿爷说,咱们渝城的房子,都是长在悬崖上的星星,每扇窗里都藏着故事。”
煜明望着绷架上的吊脚楼,忽然想起昨夜在洪崖洞看见的万家灯火。
那些在窗台上晾晒的衣裳,在灯下缝补的身影,在巷口喝茶的老人,原来都是诗里的“山川长忆蜀都风”
——不是笼统的地域风情,而是每个具体的人,用烟火气酿成的千年长风。
码头渐近时,江面上的汽笛声忽然响起。
煜明站在石阶上,回望层层叠叠的山城,飞檐与绿树交错,灯火与云霞共影。
子谦从袖中取出个信封,塞进他手里:“此去锦城,水路七日,每日拆一页,权当共赏渝城风光。”
汽笛再次拉响,惊起江面上的白鸥。
煜明握着信封,忽然想起三日前在鹅岭二厂,看见的那位用废旧零件做雕塑的匠人。
他将生锈的齿轮焊成飞檐的形状,说这是“把旧时光的骨头,炼成新岁月的光”
。
此刻手中的信封,或许正是子谦用文字焊成的飞檐,让渝城的风,能顺着信笺的折痕,一直吹到锦城的书案前。
船行至江心时,煜明拆开第一页信笺,是子谦的小楷:“今日在通远门见老妪扎灯,忽想起幼时祖母教我糊风筝,竹篾划破指尖,她用凤仙花给我染指甲。
那时不懂何为‘佳人凝目韵犹多’,今见绣娘穿针,方知专注时的眼波,原是比星光更静的河。”
江风掀起舱帘,送来湿润的水汽。
煜明望着渐渐远去的山城,那些飞檐、灯火、巷陌、绣娘,都成了水墨画里的淡墨痕。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刻进心里——比如子谦在洪崖洞说的“半是人间半是仙”
,比如老伯本子里的“烟火长明”
,比如绣娘绷架上的金线飞檐。
船过铜锣峡时,夕阳正将江面染成琥珀色。
煜明取出诗稿,在《渝城留影》后补了两句:“且留倩影时光里,一路欢歌兴未终。”
笔尖悬在纸页上方,他忽然看见远处江岸,有人正在暮色里放风筝,竹骨纸鸢乘着江风扶摇直上,像极了渝城的飞檐,永远朝着云端生长。
航灯次第亮起时,煜明忽然明白,所谓“云麓词心”
,从来不是孤高的山水清响,而是将人间烟火酿成诗的勇气。
就像子谦在信里写的,“最好的韵脚,藏在挑夫的号子里,绣娘的彩线里,老巷的茶碗里”
。
而他与子谦的相遇,不过是这千年长诗里,两句彼此应和的平平仄仄,在时光的长街上,踏出清响。
船继续朝着锦城前行,江面上的灯火与星光连成一片。
煜明摸着袖中装着黄桷兰香囊的锦囊,忽然轻笑——原来君子之交,不必如江海澎湃,只需像这渝城的灯火,远远相望时,便已照亮了半城山水。
而那些共同走过的街巷、共赏过的灯火、共品过的人间,早已在彼此的诗稿里,酿成了永不褪色的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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