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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十来天,薛宝瓶就不出门了。
眼下是暮春,也是青黄不接时,但幸而从前她每天都要去镇外的璧山里砍柴,总能收获些木耳丶菌菇丶酸果丶山姜之类,运气好时,还会像前几天一样,捉到一只被鹰叨伤了脖子的野鸡。
而她又是细细长长的一个女孩子,经年养出来的小胃口,这些吃食竟都能风乾了慢慢存下来。
因此,这十来天她就趴在窗头,瞧着日光透过窗户照在那碗清水里,瞧着里面那小小一枚茧的皮肤逐渐愈合了,变得白皙光滑,又渐渐生发出小小的肉芽,仿佛要长出手脚来了。
她为它的每一丝变化而感到高兴,渴了就喝点井水,饿了就吃点乾货。
至于这些都吃光了该怎麽办,她也不愿意去想——炉灶都塌了,做了十几年的事也不用做了,她就什麽都不想做了。
但等到第十五天,她改了主意。
不是自愿,而是半自愿的——喂养到第三天时,她觉得鸡血开始发臭,于是用锅将鸡血焙乾,又细细磨成粉末,一点点去喂。
但前些天下了雨,是牛毛细雨,却延绵了两三天,等隔夜再打开盛着血粉的小罐时,只闻到一股恶臭。
她试着投了一点去喂那茧,结果它非但不吃,反而在抽动几下之后就一动不动,仿佛死了。
她这下慌了神,体会到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恐惧感,像她爹娘咽了气丶她独个儿在被阳光照得亮堂堂的空屋子里站着时那样。
她赶紧给小碗换了水,又刺破自己的手指滴了几滴血进去。
过了好半天,这茧才慢慢扭动着新长出来的丶像触须一样的四肢,将这几滴血给吃乾净了,但还是恹恹的,仿佛没吃饱。
这时候,薛宝瓶才像刚从一场梦里醒过来似的,知道自己得去弄点吃食了,要不然,她怕这爹娘送来陪伴自己的小东西饿死。
她拉开床头的小抽屉,取出里面的一个红木匣。
这匣子原本是边角包铜丶掐了银丝,是娘为她攒下的嫁妆之一,而今那些铜银早都抠下来了,只剩个素匣子。
她将匣子打开,取出里面仅剩的一枚银耳钉,十几天来头一次走出院门。
薛家店正对着金水河,沿河是一片民居,其中有八九成是空着的。
她沿河慢慢走,看见河边那株大柳树已经新抽了许多枝条,沿河也有新草从泥土底下钻出来了。
只是那草似乎也没有什麽生气,并不很绿,只白惨惨地抽着芽。
她慢慢走过三栋屋子,最终在桥头一家门前停下来,扶着门口的驻马桩喘了好一阵子气,才觉得自己的脑袋不怎麽晕了,于是就在门板上用力敲了敲。
稍隔片刻,听见里面一个惫懒泥泞的男声:「谁啊?」
几声拖拖拉拉的脚步声临近,门板吱呀一声开了缝,露出个吊梢眼的年轻光头,矮矮胖胖,皮肤黝黑,十分壮实。
一见外面站着的是薛宝瓶,满脸的不耐烦才稍做收敛:「哦,薛妹妹啊。
有什麽事儿?」
薛宝瓶看了看他的眼角——这是有一颗痣的,那麽就是王家双儿的老二,王武。
她捏着手里的耳钉,抬手在自己的左耳垂上比了比,又在脖颈上比了比,然后在手指上比了比,最后在身前划了一个圈。
王武打开一扇门,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笑嘻嘻地一眯眼,探过半边脸:「你说什麽?我听不见啊?」
薛宝瓶沉默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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