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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说了他们今年要下秋闱考举人,乃是歙县生员之中的翘楚,我这个道试吊榜尾,还没经历过一次科考的,凭什么去和他们并列?”
汪孚林头也不回,独自在末尾闲庭信步,“等别人把该说的话说完,我再上去拜谢一下大宗师的正名之恩,这样才有分寸。”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会儿歙县和其他五县生员甫一相见,说不定就会冷嘲热讽齐飞,他何必站在前头拉仇恨?
秋枫却很不理解汪孚林的懒散。
作为一个秀才,科考且不必说,就是往日文会诗社,谁不是力争上游?眼下这种给大宗师送行的当口,如若能够出采,转眼间就能名扬徽州府,届时富商大贾也好,官宦显贵也好,全都会延请为座上嘉宾!
正如汪孚林预料到的那样,这一场给大宗师的送行,确实已经演变成了明争暗斗。
向谢廷杰行礼之后,程奎就蜻蜓点水地戳了一下刚刚的调虎离山之计,旋即就遭到了婺源生员程文烈的反驳。
就只见这两位同为程氏的年轻士子唇枪舌剑,参与进去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还是朱朝聘看不过去,岔开话题送了一首送别诗,其他人方才醒悟到大宗师当面,连忙把早早预备好的各种吹捧诗词一股脑儿都捧了出来,顺便抬高自己,贬低别人。
然而,谢廷杰为官十几载,今次不得不回徽州处理这桩棘手的功名纷争,再加上之前和叶钧耀那场徽州府衙之行,他从知府段朝宗的暗示中,已经明白了某些缘由。
可笑的是叶钧耀因为初上任,根本不明白这次差点引火烧身的主因是什么,只知道在知府面前吵嚷着主持公道,结果可想而知。
不过他也因此躲过了一场最大的麻烦,这也多亏南直隶有三个巡按御史,他只管学政,否则这次根本脱身不得。
此时此刻,这些阿谀奉承纵使再悦耳,他仍然有些走神。
随眼左右一扫,他发现那个年方十四便已升格当爹的小秀才并不在跟前,突然若有所思地问道:“汪孚林何在?”
呆在后头,前头那些乱七八糟的诗词一句句传来,汪孚林听在耳中,发现一首接一首,没个完,又想到今日来了整整一百多人,也不知道多少人要上去献词,他登时大为不耐烦。
他随口对秋枫说:“看到了吧?这会儿若是上前,少不得也要像别人那样,拿出这么一首精心炮制的送别诗来,以送别为由,赞颂大宗师的文治教化之功。
既然有的是人争先恐后,我就不上去献丑了。”
“小官人这话不对。”
秋枫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决定好好劝一劝主人。
他见其他人蜂拥在前,没人注意他们主仆,便大胆说道,“纵使李杜活在如今这世道,要想出头,也不得不摧眉折腰事权贵,更何况小官人已经得了功名,自然不能放过每一个机会!
前头那些诗词里头,也许大多数确实是烂俗之作,但这会儿讲的是应景,大宗师想来更在意的也是一片心意,而非诗词好坏。”
“哦,你倒是比金宝有见识,不愧是在学宫里头呆过的!”
汪孚林饶有兴致地回头打量了秋枫几眼,继而便打了个呵欠说,“李杜固然名垂青史,但说到底,在仕途上也是不出头的悲情人物。
现如今士林之中不少人都高喊复古,什么文必秦汉,诗必盛唐,可实际上,他们也只是借着这样的口号打出自己的旗号。
有道是,李杜诗篇万人传,至今已觉不新鲜。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说是要学李杜,其实都在想着各领风骚哪!”
说到这里,他突然觉得一阵内急,发觉前头不少士人还在那献词,他就随口说道:“我去出恭,你在这儿看着一点,有事替我回个话先遮掩遮掩。”
汪孚林这一走,却没注意到秋枫呆站在那儿,整个人赫然木木的。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这是何等气魄,何等激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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