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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头看了看那四根孤零零的石柱和地上的一堆乱石,又一眼瞥见了站在石堆上的金学曾,便跺着脚骂道:“金学曾,你做的好事!”
金学曾眯眼看着赵谦气急败坏的样子,也不同他计较,嘻嘻笑道:
“赵大人,先别慌着乱骂人,你看看,这是谁来了。”
赵谦这才注意到金学曾身边还站了一个人,定睛一看,不禁吃了一惊,对这位主管一省监察的风宪官周显谟,他哪有不认得的道理?他去省城办事,总会跑到周府去拜望。
此前周显谟也来过荆州两次,都是他出面接待。
因此两人不但熟络,且彼此间还有一些好感。
赵谦赶紧趋前几步,举手高打一拱,说道:
“不知宪台大人驾到,下官有失远迎。”
本是同级,赵谦却以“下官”
自称,周显谟听了心里头舒坦。
他知道这座牌坊是赵谦倡议并带头捐资修建的,他自己也凑兴捐了二十两银子,如今由他下令拆毁,便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位执礼甚恭的老熟人。
因此快步走下石堆,朝赵谦深深一揖,尴尬说道:
“周某此番来到荆州,乃是别有公务。”
赵谦看看地上的断石残碑,怏怏地问:“难道宪台大人这次来荆州就为了拆毁这座牌坊?”
“正是,”
周显谟已看出赵谦的不满,他瞧了瞧随赵谦一块儿来的荆州城中各衙门官员,不管熟识不熟识,一个个都乌头黑脸,心知犯了“众怒”
,于是他半是安慰半是自嘲地说道,“赵大人,你于此可以看出,风宪官不好当吧?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事既至此,说气话也毫无用处。
赵谦只得压下怒火,见风使舵说道:
“周大人宪命在身,下官哪敢责怪。
想必这一路也辛苦了,下官这就请周大人进城,晚上咱请客,这一起来的众位官员全都作陪,为周大人接风。”
却说晚上的这一顿接风宴,就安排在周显谟下榻的楚风馆里举行。
楚风馆本是专门接待过往官员的邸舍,由荆州府官办,赵谦也算是这里的主人。
筵席开了十几桌,除开金学曾税关里的人,荆州城中各衙门里有头有脸的官员悉数参加。
开宴之前,周显谟单独会见了赵谦,为了卸开责任,他把刑部移文以及张居正的手札拿出来给赵谦看了。
然后说道:
“赵大人现在既已知道了这件事的起因,谅也再不会责怪本官吧。”
赵谦苦笑了笑,答道:“既然是首辅大人自己的意思,下官还能埋怨谁呢。”
周显谟看到赵谦一副委屈的样子,索性点拨他:“赵大人,首辅大人如此处置牌坊一事,你是否从中看出端倪?”
这正是赵谦的担心之处。
那次收到徐阶的撰联后,他便把这座牌坊当成战胜金学曾的法宝之一。
他虽然向首辅写了长信告金学曾的刁状,但对索求到徐阶“墨宝”
一事却只字未提,而是让老太爷自己给儿子写信点明此事。
他如此设计其因有二:第一,他想让张居正知道,最看重这座牌坊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的父亲张老太爷;第二,他的信中切责金学曾的种种不是,乃是想让张居正体会到他为首辅故乡黎庶谋求福祉的一片苦心,至于牌坊一事隐去不谈,亦是想让首辅大人知道他“居功不傲”
的士人品质。
他本以为这是一个良策,由此可以得到首辅大人的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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