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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再次施礼后便离开了房间。
小书院朝南,我的房间便是那个面朝着中院的五铺席宽的储藏室。
当房内只有我们两人时,母亲哭了。
我早就预料到了,因此我可以冷静地面对。
“我早已成了鹿苑寺的弟子,在我学成以前,拜托您不要再来探望我。”
“我明白,我明白。”
我对母亲迎头就是这样残酷的言语,心中有些畅快。
可是母亲仍像往常一样,毫无感受,也没有丝毫的抗拒,倒叫人有些不安。
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母亲跨过门槛坐到我身边来,这事我连想一下都觉得可怕。
母亲晒得黢黑的脸上镶嵌着一双细小、狡黠且深陷的眼睛,只有嘴唇红润光滑,仿佛其他生物,长着一排乡下人特有的坚固的大牙齿。
要是城市中的女人,在这样的年纪浓妆艳抹一下也不难看。
可母亲的脸好像尽量扮丑,但总感觉残存着一种隐蔽的性感,我敏锐地察觉出这点并深感厌恶。
离开老师回到房间之后,母亲恣意地放声痛哭了一阵,接着用配给的人造纤维手巾擦了擦敞开的衣襟下露出来的黑乎乎的胸膛。
那手巾的质地如同动物皮毛一样闪闪发光,沾上汗水之后,看起来更加光亮了。
母亲从背囊中掏出大米,说道:“这是送给老师的。”
我一声不吭。
母亲拿出用旧灰色丝棉包了好几层的父亲的灵位,放在我的书架上。
“真是十分感谢,明天老师诵经,你父亲也会很开心的。”
“忌辰结束之后,您就会回生成吗?”
母亲的回答却令我十分意外。
她说她早就已经将寺院的权限转让给别人了,也处理了仅有的田地,还清了父亲欠下的全部医疗费。
今后她就独自一人了,她计划投奔京都近郊加佐郡的伯父家,她这次来就是想告诉我这件事。
我没有寺院可回了!
再也没有人在那荒芜的海角村庄等我了。
此时,我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不知母亲怎么想。
她将嘴靠近我的耳朵讲道:
“唉,那里已经没有你的寺院了。
你除了留在这个金阁寺当住持,再也没有其他出路了。
你要努力让老师喜欢你,才能让他传位给你,不是吗?这是妈妈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希望了!”
我惴惴不安地看着母亲,但是,我内心太恐惧了,不敢直视她。
储藏室一片昏暗。
母亲靠近我的耳边说话,我的周围立刻充斥着慈母亲的汗味儿。
我还记得当时母亲笑了。
儿时的喂奶的记忆,那浅黑色的乳房,在我的内心翻滚着,让我感到五味杂陈。
那卑微的野火好像被一种肉体的强制力点燃,我为此感到十分害怕。
当我的脸颊触碰到母亲卷曲的鬓发时,我看到一只蜻蜓停在了笼罩在黄昏中的中院那布满了青苔的洗手钵上,悠然自得地歇息着。
傍晚的天空将影子投落在这片小小的圆形水面上,周围寂静无声。
此时,鹿苑寺完全变成了无人的寺院。
我终于可以正视母亲了。
她笑了,那闪闪放光的金牙从滋润的唇边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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