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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行了数日,终于回到了大寰京都,这一路阿蘅几乎没说话,独孤晟话也很少,只是一路悉心照顾,分外细致体贴,仍是心痛万分的感觉到一路行来阿蘅似乎瘦了些。
感觉到进了京城,阿蘅难得地睁了眼,有些讽刺地笑道:“皇兄是要明华长公主带着身孕回宫么?”
独孤晟并不敢看她,默了默,抱紧了她,低声道:“我让人在皇宫附近安排了个小院子,你先在那儿好好养胎,我会选个安稳的法子迎你入宫,封你为皇后。”
阿蘅闭了眼淡淡道:“陛下不是出家了么?又封什么皇后岂不是贻笑天下,真不必费那些心思,生下孩子就放我走吧,你不过是想要孩子罢了,皇后我又不是没当过。”
独孤晟紧紧抱着她,颤声道:“不要这样说阿澜……你明知道不是的……”
阿蘅不再说话,心里也知道自己是故意的,似乎是怀孕以后,人就变得更多愁善感了些,如今好像又更添了恼怒,明知道说什么话能让他难受,偏偏就要说出来。
她沉默了许久才道:“我要写封信给大哥,说我一切都好,叫他勿念。”
独孤晟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都依你。”
他知道这信送出去,几乎就等于告诉崔华辰阿蘅在他这里,然而他无法拒绝阿蘅的要求。
说是小院子,其实是个极深的宅院,却和皇城极近,从宫里小门出来,折一段路,小巷深处便是这宅院。
外头里三层外三层的安排了许多侍卫。
内里精致小楼一幢,阿蘅住在楼上,往下便能看到园子里的景致,有水有花,正是秋日,蓬蓬勃勃的种了许多菊花,却都不是名品,都是倚着山石栽种的野菊花,浓香四溢,秋阳下分外灿烂而充满了野趣,教人一看便知是用了心的。
阿蘅注目园子里烂漫的野菊花良久,那股暗火也消散了些,心中一软,没有继续和独孤晟过不去,拿肚子里的孩子、拿自己的身子来赌气,她是做不到的,只有既来之则安之,好好养胎。
房里一应齐备,服侍的侍女话都极少,却都极为妥帖,一律唤她夫人,又有大夫来替她把脉,全都是生面孔,让她那担心被从前的人发现的心松快了些。
独孤晟每天下了朝便带着奏折直接到了院子里,一边批着折子一边陪着她,阿蘅偶一抬头看到他看着自己,目光中全是小心翼翼却拢不住的爱意,仿佛想将她捧在手里,又想将她含入嘴里。
那样小心翼翼的珍而重之,叫她生气不出来,只好装睡,然而孕期容易困倦,往往最后变成真睡,醒过来便发现自己安安稳稳地躺在柔软的床上,盖着被子,侍女们轻笑着说是老爷亲自抱了进来,替她宽衣脱鞋,除去簪珥,语气里全是艳羡。
碧云散尽,凉天似水,日子忽然就这般缓慢的平静下来,阿蘅有时候想起这样两人相守的日子,居然是从前自己求而不得的向往……她不得不承认,这般养胎,她确实比在燕宫那里睡得更好,心中那些烦忧仿佛暂时被抚平,虽然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暂时的对坐安宁,都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一旦孩子降生,两人的掩埋下来的矛盾便要爆发。
到时候肚里没有那块要顾及的肉,阿蘅要走,独孤晟又能将她怎么样?总不能将她锁起来,若是要以孩子要挟,他更做不出,他爱她爱若珍宝,断不能做这样的事。
她……不肯原谅他……独孤晟每一想到此,便越发觉得如今日子的珍惜,每每长久看着她睡着的面容,乌发迤逦,纤长浓密的睫羽安静的栖息,眉目宁静,脸色绯红,岁月静好得教他要落泪。
他只有尽力在这段时间挽回这个女子的心,然而他比谁都知道,这个女子,一旦做了决定,九牛难回。
他每一日都按捺着自己想要将她拥于怀中恣意亲吻怜爱的念头,最多的亲密举动也只是拥抱,完全不敢轻亵于她,但阿蘅在睡梦中却总能感觉到他男子的气息在身畔,有轻悄柔软的手指轻轻触摸她,悄悄靠近她的肚子。
天渐渐凉下来,随着身子越来越重,阿蘅越发懒起来,独孤晟一边命人送了上好的毛皮来,给她裁剪做了大毛的衣服,一边却怕她当真嫌冷不肯走动对孩子不好将来不好生产,日日来了都牵着她的手在园子里走路,又带了只小猫来,却指了专人养,并不肯让她十分靠近,只做个解闷,廊下还吊了些鸟雀,虽然天寒,都围了厚厚的笼布,只为了让阿蘅走出廊下看一看。
阿蘅有时候赌气说这园子里的风景看腻了,他只是好脾气的笑,然后第二日重重护卫之下他们去了城郊寺庙烧香,说是为太后祈福,阿蘅看到那里烧了长明灯,独孤晟只说是为莫名消失的独孤蘅而点的,愿她能有个好的往生。
阿蘅也烧了香恭恭敬敬地拜了拜,为这个自己不知魂去何处的小姑子祈祷,腹中已有小生命,想起当年从污泥中拾起那个小娃娃,小小雪团一样的时候,也教着她牙牙学语,扶着她的小手让她走路,之后离开独孤家,征战数年,再次见到这个小姑子已在深宫内,寂寞深宫里,是这个乖巧的小姑子时常来看她,然而人各有命,她莫名其妙在她身上重生,她却不知去向,她想上天仁厚,她一定是有了更好的去处,而她则要好好珍惜小姑子这具身躯,不可轻贱,天高如许,天意难测,她顺心而行,也不知是否有负于这具身体,她死的时候,想得是想活下来,可是她并没有想过要借着谁的身体。
她死去,却莫名其妙的活来,她踌躇良久,才终于决定接受新的身份重新再来,她在战场上见惯生死,当时并没有觉得十分惆怅,如今腹中多了个小生命,忽然心柔软了起来,多了一丝占了独孤蘅身躯的愧疚。
独孤晟却仿佛知道她的心事,搂了她低声道:“一切都是我引起的,你不必有什么负担。”
一边将她揽了出去,去看外头的风景,天已寒凉,风景空旷,他们二人散了散心便回去了。
独孤晟一直仍在吃素,衣着也极尽简朴,对阿蘅却是无微不至,吃住尽皆一一过问,有时还能自己抚琴一首,以取悦阿蘅,琴艺着实不怎么样,难得他绷着脸皮扎着双手愣是将一曲给弹完,旁边的侍女们想笑也不敢笑,他却只是看着阿蘅笑。
随着身子渐重,腰酸这些老毛病,阿蘅却又更新添了烧心的毛病,想吃酸,吃了胃却反酸,然后一阵一阵的烧心,这让她胃口顿减,精神恹恹,独孤晟急得不行,也不知找了大夫多少次,一一过问饮食,几乎三餐都要问到底吃得怎么样,还烧心不。
好不容易停了几天的酸食,大夫开了些药膳,吃了才渐渐好些,独孤晟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朝中却开始波澜微起,他冷笑。
秦王独孤泓,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之前看独孤晟心如朽木,几乎遁入佛门,废黜后宫,召回秦王,胜利几乎就在眼前,他沉住气,即使是独孤晟离开皇宫去五台山参禅多日,也按捺着一动不动,他有极大的耐心,优势又全占着,所需要的只是等待时机,绝不能授人于柄。
没想到从五台山回来,独孤晟服侍太后一段时间后,从宫里消失了半个月又出现,渐渐却打起精神来,朝中的政事开始过问得多起来,仿佛周身缓缓焕发了活力,连参加廷议、朝议的大臣都感觉到独孤晟明显的变化,笑容仿佛回到了他的脸上,虽然有时候仍心事重重,眉心轻蹙,却和从前那犹如死灰一样的不同了。
而采取的政策上,更觉得从前那些雷霆锋锐手段收了起来,如今和缓中多了内敛,样样都有深意,中正平和,影响深远,让臣子们欣然叹服,而和刚登基时候时常严行苛刻来立威不同,似乎入了佛门,他多了仁慈少了严苛,待臣下宽和许多,更是推行仁政,样样多考虑民力民生,眼神中多了柔和内敛,前些日子冷了心将目光移到谦恭仁和秦王身上的臣子又渐渐对独孤晟忠心耿耿起来,无他,毕竟秦王还年轻呢,如今陛下春秋正盛,若是不一心往佛门那儿归隐,文武双全,亲自打下来的天下,军权全掌握在手里,怎么看都比资历尚浅年纪轻的秦王更好。
而独孤泓更坐不住的是,有消息,陛下常常微服出宫,并且秘密带着太医出宫,他收买了太医,听说是为一个有孕的夫人诊脉,那夫人十分貌美,这个消息让独孤泓更加坐立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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