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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夜深时分,又一次地,他在一阵水声里转醒。
&esp;&esp;滴答,滴答。
&esp;&esp;那声音徘徊在听觉边缘,模糊得像在藏匿,他睁开眼睛,通风口的盖顶大开着,月光落尽舱室,映出吊床和人影的轮廓,等到眼睛适应这阵光亮,侧耳去听,耳边只剩海浪与风声了。
&esp;&esp;睡意仍在,艾格把落到吊床外的腿收回,扯了扯身上的衣服,重又闭上眼。
&esp;&esp;寂静很快被另一边传来的声音打断。
&esp;&esp;“艾格?”
伊登听到他的动静,像是逮住了什么,“你也醒了?”
&esp;&esp;被这急急地一喊,艾格脑子登时清醒了两分。
&esp;&esp;“快要天亮了,我猜还有两小时,顶多两个半小时,太阳就出来了,你睡得好吗?”
没等他回答,“你睡得好极了,你是不是从来都不会做噩梦?我能跟你讲讲话吗?我有点害怕……我又做噩梦了。”
&esp;&esp;这像是一段喋喋不休的开头。
艾格没睁眼,只是翻了个身,把脸面朝向他,示意自己昏昏欲睡的倾听。
&esp;&esp;深夜最易引发多愁善感,自从来到海上,伊登好像格外能体会这一点。
&esp;&esp;“我做了个噩梦。”
他静静地说,“不知怎么的,醒来时,我突然想到了在礁石上发现你的时候,想到了那块淌满血的礁石……那会儿你也是从海上过来,对吗?我早该明白这一点……海上就是这么危险。”
&esp;&esp;他恍惚又不安地问:“医生让我们在下一个港口离开,你会离开这艘船吗?艾格?”
&esp;&esp;他的声音低得近乎自言自语,艾格只听到他开头的一句话,他快要再度睡着了。
&esp;&esp;“……什么噩梦。”
他模糊应声。
&esp;&esp;这是个月光透亮的夜晚,伊登转过头,能看清同伴双眼闭阖的样子。
他的睡脸贴着手臂,黑暗像宽阔的床枕,月光像柔软薄纱,他睡得安稳又平静。
在这艘深夜的孤船上,伊登心想,若他需要寻找一点能让人感到宁静的东西,也许他会选择看一眼艾格的睡脸。
&esp;&esp;另一张吊床上,凯里的鼾声开始响起,说起噩梦时,伊登的声音已经平静了些许,梦里无非是一些死人,吊在桅杆上的死人,围在船舷边的死人,血淋淋行走在甲板的死人。
&esp;&esp;“噩梦里的大船真是处处危机,死人们一个个都盯着我们,追赶上来。”
他说,“我被吓醒了,却不是被死人吓醒——躲进舱室,躲掉了死人大军,没有东西盯着我们了,我以为安全了,从吊床上睁开眼睛,却看到通风口挂下来一条……一条鱼尾,长长的,黑色的,比噩梦里的任何一种颜色都要黑……人鱼坐在那里,坐在梯子上,你不知道梦里它的脸有多清楚,我忘了我有没有叫出声,你的吊床正对着它的脸,海风还把它的头发吹得像一条条的细影子……我头一次感觉活物比死人更可怕,我被吓醒了。”
&esp;&esp;说着他拉起自己的衣服,把脖子缩进了布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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