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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紧紧咬着嘴唇,没有开口说话。
足足好一会儿,他方才看到汪孚林结束了那套自己看起来滑稽的动作,转过身来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你既然口口声声叫我爹,那就和我说实话。
你认识多少字,能背多少论语,又会写多少字?”
见金宝仍旧不吭声,汪孚林便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你说实话,我日后会给你纸笔,让你光明正大地写字练字,书房里头那些书也随你翻看。
不说实话,我就把你送回去!”
金宝一下子愣住了。
他抬起头看着汪孚林,又使劲晃了晃脑袋,生怕自己是幻听,最后更是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等终于确定汪孚林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这才把心一横,老老实实地说道:“我有空的时候就悄悄去学里偷听,断断续续听了两年,四书都能背。
可因为摸不着书,只看到过先生教写字,又捡了一些别人丢弃的字纸用树枝在泥地上学写字,会写的字只有一小半。
后来被哥哥发现,挨了几顿狠打,又饿了我两天,我就再也不敢偷偷去学里了。”
自从那次听到金宝梦呓之中背论语,汪孚林就一直在暗自留心。
因为他还在养伤,每天晚上,金宝都是和衣睡在他床边上的一张竹榻上,以备半夜三更他有所呼唤,所以,他曾经不止一次在梦醒时,听到过小家伙的梦呓,其中少数是思念母亲,多数是背论语,背中庸大学,时不时还穿插过几句孟子。
只不过,几句和全篇的意义截然不同,只靠在学里偷听和捡字纸,却能够背全四书,这是什么妖孽资质啊!
可这样懂事的孩子,却偏偏遇到那样一个狠毒绝情的兄长。
看来他之前拜托松伯的那件事,算是做对了!
“金宝,我还是小看了你!”
汪孚林招手示意小家伙近前来,等人迟迟疑疑挪到了跟前,他突然屈指在其脑门上轻轻一弹。
“啊?”
“放心,我说话算话!”
金宝登时狂喜,正要趴下来磕头拜谢时,他突然看见笑呵呵的老货郎松伯正健步如飞地往这儿来,这才暂且止住了动作。
“林哥儿!”
上次到汪家坐了那小半个时辰,松伯在汪孚林的坚决要求下,就收起了那一口一个小官人,如同这些天村里的其他长者那样换了称呼。
此时此刻,他放下手中那插满了红灿灿糖葫芦的担子,擦了一把汗后,看了看左右,发现只有一个金宝,这才说道:“你拜托我的事情,我昨天进城,试着在人前提了提。
只不过,似乎在我之前,就已经有人在传你买侄为奴,我就怕按照你这吩咐往外继续一宣扬,更伤你的名声,那我就帮倒忙了。”
居然已经有人开始传了?好快的动作,难不成金宝的事情本身就是陷阱?
“到了这份上,就算弄巧成拙,也都是我自己的错。
松伯你只是随便闲侃而已,这已经帮了我大忙,我感激不尽。”
汪孚林想了想,还是诚恳地对老人深深一揖,见其慌忙还礼不迭,他就又笑着说道:“二妹和小妹算准了松伯你今天回来,想着你那糖葫芦,她们一早就在厨房蒸了芙蓉糕,等你回头卖完了糖葫芦回村时,捎带一点回去,给家里人尝尝,也是我家一点心意。”
之前答应帮忙,松伯只是因为一时心软看不过去,再加上见汪小秀才为人和气,如今听到汪家二娘三娘竟还特意如此备办回赠,老人只觉心里暖呼呼的。
那种被读书人礼敬的骄傲,远比平日他卖糖葫芦遇着大富大贵人家想尝鲜时,他多得了几个赏钱更高兴。
辞过松伯,汪孚林方才带着金宝离开了大槐树下。
如果说他最初请松伯帮那个忙,只是初步有那个想法,现在就轮到他下决断了。
没走多远,他便停步对金宝说道:“族长家你应该认识吧?带我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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