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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便似黄鹤楼打破随风化。
守清规,浑似假,一任的醉由咱……”
薛大老爷翘着二郎腿闲靠在椅上,一手捏着旱烟吞云吐雾,一面摇头晃脑的和着《醉打山门》的曲调,好不自在。
不想薛二老爷行色匆匆的打前头穿堂过来,附耳轻言几句,当下就手上一抖,烟管子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大老爷嘴巴大张,几乎惊掉了下巴,盯了薛二老爷好一会儿,才缓过一口气来,压低了声音道:“先前传来消息,不是说已去了无锡么?”
“那是分了两路,随扈大臣去了无锡,那位主子自己个儿带了几人下了苏州。”
薛二老爷倒没见慌张,“将将嘱咐,同行的小主乏累,天家就带人听段曲儿歇歇脚,不叫咱们过去搅扰,也不许声张,特特的交代万岁爷来前事什么样儿,来后务必照样儿,若有旁的自会再吩咐下来。
我从随行公公那里探得口风,待万岁爷回转驿站,咱们再过去接驾即可。
接驾上头需得从简,但也不可过简,还要细细考量……”
薛连一言一语的转述,不紧不慢,一条条罗列的条理清楚,可他这边说一句,薛通的心就往下沉一分,未等他说完就猛地站起身,绕地团团转了两圈,急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
急得狠了,猛就使劲儿拍了两下手,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这可怎么办呀!”
薛连追上去,不解一般道:“大哥急甚?”
“急甚?我求宽限延期的折子才递上去还没半个月!”
薛通一跺脚,一头撞死在墙上的心都有,“这就叫皇帝老子撞见我在这里无所事事的请宴吃酒,要是较起来,我有几个脑袋在呀我!”
他愁得抱头,一顿又指着薛连咬牙,“你说你……”
重重一甩手,悔不当初:“真真当初就不该听你的话,不该想着多贪这一年的银子!”
“大哥!”
薛连一按他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都说是带着李小主出来解闷儿的,这万岁爷一看就是风花雪月来的,哪里有心思去想您亏空的万儿八千两银子?再说这哪家生孩子不请宴吃酒的,公是公,私是私,不是国丧不是家丧,何时有请宴吃个酒还要获罪的道理?先时咱们上折子请延期,岂是为多贪一年银子的打算?可不是为着试探万岁爷的态度,万岁爷既已宽限了一年,那就是还有留用您的打算,我总是已将您在此处的事瞒了过去,回头见了驾,大哥您只要再留心办点儿万岁爷喜欢的事儿,这苏州织造的职位,不说一年,就是再过十年,也还是您的囊中之物。”
一席话说完,却将薛通吓了一跳,四下一看,指着他的鼻子惊道:“你!
你这是欺君知不知道!”
“大哥——”
薛连一抿嘴,压下了他的手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皇帝老子就是再耳聪目明,可究竟是已到了咱们的地界儿,只要小心行事,还能叫他看出破绽?再者,皇上若真鸡蛋里挑骨头,追究您办宴一事,您且听我说,愚弟,早有对策……”
薛通犹然心绪不定,却显然已被他说动,慢慢放下手来,但望着他道:“你有何计策?”
薛连凑近,在他耳边低言几句,薛通面色微变。
薛连言罢,与他对视一眼,但唤了句“大哥”
,望着他轻轻点头。
薛通连连打望了他两眼,抿抿嘴唇,犹然难下决断似的,未置可否。
一顿,却甩袖道:“我且秘密回去安排接驾事宜,这里先交给你,务必小心行事。”
这位大哥的心性,薛连回回能摸得□□不离十,当下也不逼催,只应承道:“大哥放心。”
却说这厢薛通回府,皇帝那里果然未得一点声息,犹然在昆山戏楼东北角一处不起眼的包房里陪着美人品茶听戏,一派安闲平淡,不过纵然如此,明微却也发现他面色略微有些不郁。
同处数日,她是少见他带什么情绪进门的,偶尔他在外面发了火,陆满福心惊胆战跟着回来,偷偷就冲她使眼色,可那厢他一开口,往往也是半点郁气也不见。
这会儿脸色怎么都遮不住,可见应是气狠了。
打从听了那位薛小爷一言便是如此,想来十之□□要与姑苏薛氏有关,可庙堂之事,她无从置喙,也不便问询,唯垂手坐在他旁边,末了道出一句:“您要是心中烦扰,不若咱们先回去吧。”
他倒没料出来她还有这份儿心,因缓望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我心中烦扰,你不当开解我一番么?”
明微莞尔:“‘乐以天下,忧以天下’,魏征谏太宗当十思,言‘殷忧而道著,功成而德衰’,陛下若为百姓忧,我不当劝。
唯请您回鸾,与股肱贤臣共议,再图解决之策。
您若是为人所扰,我倒有一言,天下事有千万,唯不能断者当忧,陛下心里若已有决断,倒不必再为不相干的人扰心。”
不偏不倚,却是正中了他因薛氏生气的心思,皇帝握着她的手看了她一会儿,蓦地哈哈大笑,笑罢方抚了抚她的面颊道:“我卿卿若则为官,必然是刚正不阿,雷霆铁血之辈。”
刚正不阿,雷霆铁血,他明明可以说成是心思澄明,洞若观火,却偏偏一连用了极为刚硬的词,又用了一种褒贬难分的语气说出来,可见是有调笑的意思,要引得明微撒撒娇使使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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