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话,还得是官在家他求情离开之后,她与她独处时所讲。
果然,赵祯刚刚步出殿门,刘太后面上笑容就渐渐消散。她站起身,从凤座上款款步下,繁绣华贵的飘带从玉阶上缓缓迤逦,至她面前方才停下。
“知道朕为什么罚你吗?”
刘太后目光清冽地望着舒窈,声音无波无澜,让人听不出丝毫情绪。
舒窈低垂下头,端庄恭敬地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女知道。”
“你知道?”刘太后秀长眉毛微微挑起,她侧目盯着舒窈,安静片刻后,斜斜上扬的凤目眼底骤然迸发出一道利芒。
“朕看你是不知道!持宠而骄,依仗着官家对你的回护,依仗着哀家对你的爱宠,你居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郭舒窈,你是活腻了吗?”
舒窈不辨不争,顷刻又伏低身子,乖顺驯服地叩拜在青石地砖上,真挚诚恳不疾不徐地道:“臣女听凭发落,但请太后娘娘息怒。”
多玲珑的一个丫头,连话儿都说的这般机巧——好似只要她能息怒,她便听凭发落,在所不惜。
刘太后垂目俯瞰着脚下的舒窈,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合上了眼睛,不知在心中思虑着什么。
过了良久,她才沉声开口,语重心长地说道:“阿瑶,你知道在汴京之中,有如此多的世家闺秀,哀家为何独独喜欢召见你与王嬛?”
舒窈眼盯着青石的地砖,中规中矩地回她:“臣女愚钝,不敢妄测太后娘娘心思。”
刘太后失笑一声:“你愚钝?那恐怕这汴京上下就再没有多少聪慧的小娘子了。”
舒窈眉目不动,只听刘太后缓缓问她:“可还记得你第一次入宫是因为何事?”
舒窈抿了抿唇,心神一时恍惚,眼前仿佛又闪现过那个被祖母撑起庇佑华盖,风雨不透,无忧无虑的幼年时光。
“臣女记得。”舒窈吐字轻柔,“臣女第一次入宫是因为咬了还是太子的官家,臣女的母亲带臣女前来请罪。”
“那时在明仁殿,你的母亲心思惴惴,惶惶难安。而你却泰然自若,对答如流。初时哀家以为你是小儿无知,自然无畏。可等哀家细问才发现,你这丫头真真早慧得很。很多同龄孩子尚不理解的事,你就已经想的通透了。”
“这样机灵的人儿,聪慧、内明、识大体,还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你叫哀家如何不喜欢这样的小姑娘?在你们的身上,哀家仿佛就能看到自己的影子一样。”
“当然,你比哀家幸运得多,你出身郭氏,生而尊贵。代北酋长是你家叔祖,前朝郡主乃是你家封君,太宗明德皇后与你家有亲,当今颍川郡王与你氏为姻。你身上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优势。哀家不吝于将对你的爱重增加几分,甚至你与官家之间,哀家也乐见其成。”
“可是,阿瑶,你忘了一点。”
刘太后弯下腰,伸出胳膊,用手指轻轻抬起舒窈的下巴,目光沉沉如水望进舒窈的眼底,“你忘了,哀家之所以对你疼宠爱重,不光因为你聪慧,你出身好,因为你与哀家有亲,还因为你足够听话。”
“聪明的人往往也自负。而聪明的姑娘,往往主意见识很多,心思自然很多。先前你在哀家跟前掩饰得很好,进退有度,安顺讨喜。可是为什么这一次,你会忍不住了呢?”
“说实话,哀家很意外。阿瑶,聪明是好事。可是不听话的聪明只能算小聪明,那就不见得是好事了。”刘太后说完站直身,将钳制舒窈的手不疾不徐收回袖中,转身拂袖淡淡道,“平身吧,回去。回府里好好想想哀家今日跟你说的这些。这段时间,你暂且不要进宫了。什么时候你想透了,什么时候再说其他的吧。”
舒窈默不作声地撑身起来,恭敬谢恩后,缓缓退出了寿安宫。
“阿映。”
“奴婢在。”
“着人通知王钦若,将吏部打算升迁郭允恭的官形状暂且搁置,不用印信。过两日大朝会,朕对于郭允恭另有委任。”
刘太后言辞淡淡,姚映亦是面含了然。
困扰姚映的疑惑到底还是解开——太后落于郭家小娘子身上的惩处确实不是像懿旨中所言“杀无赦”那般,对她有杀头断颈之罚。她只是将这个惩处降临在她的父兄身上罢了。郭家小娘子的母亲夏氏曾经为了自己夫君升迁专门入宫。而太后亦是打算让郭允恭迁离天子近卫,接替九门禁军统领之职。调阅郭允恭官形状的命令已被传达到了吏部,只等吏部考评完毕,加印用章。
然而这档口,他的女儿出了这种事,他身为人父,自然是难辞其咎。被牵累也实属情理之中。
只是……
姚映眉头微微拧起,领命而行的脚步浅浅停顿。
郭家的小娘子是个非常谨慎有度的小姑娘,*也敏睿。难道她是真的为了官家一腔孤勇,因为两枚橙瓮将父亲前程赔搭进去?那就实在得不偿失。况且这样不假思索,不细考量的做事风格,也着实不像是她素日行径。
在两枚橙瓮里,她到底转了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