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时停之日

    雨幕已经不再那么密集，但仍然算得上是一场大雨，人潮受到天气的影响，纷纷撑着伞躲避在学校外沿的古墙下，身后便是种满了紫藤萝的花圃，此刻那些绿油油的植物在暴雨的冲击下都显得绵软无力，依偎在栏杆上迎着风不停地摆动着叶片，稍一用力就会把它给彻底摧毁似的。

    洛晨背着书包撑着伞从校门口走了出来，此时的他已然换上了平时的校服套装，头发也已经恢复往常的模样，不知是心情沉闷还是刻意为之，这样遮住额头的刘海与之前舞会上的相比，整个人要显得没精神得多。

    洛晨抬眼望了望四周略显喧闹的街道，时不时还有汽车飞驰而过，轮胎卷起的水花溅得人行道上全都是，排水的速度几乎和下雨的速度一致，因此街道上总是漫着好几公分深的积水，车辆驶过，那些浑浊的雨水就会像海浪似的涌上人行道，稍不小心裤脚就会被完全打湿。

    洛晨这样环视四周并不是在等候接自己回家的人，他并没有家长来接，洛父洛母也许直到今年年底都不一定会回到曙光镇，他们很忙，但是好在这个男孩还有一个女孩在身边照顾着，洛晨的目光正是在搜寻段晟月的身影，要说他们曾约定过的老地方，那便是在天鹅巷的一处转角，出了校门向家的的方向走大概三百米就会看到这个转角，那里是转向天鹅巷老街部分的唯一通道，那也是洛晨每天必走的近路——他们今天早上就是在这个街角碰面的，对于他俩来说，这是一个有特殊意义的地方，又是一个只有他俩才知道的“秘密”。

    曾经，那还是在他高一开学的第一天，洛晨放学回家，因为早晨来学校的时候母亲带他走过这条老街，他便记住了这么一条近路，于是便决定放学后也要从这条老街走回去，而且平时在老街的转角附近还会有很多卖小吃的路边摊，有些是刚做了几年生意，有些则是很久之前就在此盘下了一个空位，就像占卜婆婆那样子。洛晨最喜欢的就是一家卖小馄饨的摊位，作为正宗的江南人，洛晨从小吃到的馄饨都是大个的，肉的、虾仁的、韭菜的或者茭白的，吃馄饨时他都习惯蘸醋或者配上酱油，但是当他第一次尝试到用虾米和紫菜做汤底，盛上满满一碗小巧的鲜肉小馄饨的时候，他才知道馄饨还有那么鲜美的吃法，从此在这个男孩的心里，小馄饨就是鲜美这个形容词的代名词，来到曙光镇后他又一次遇到了这种小馄饨，味蕾上的记忆就这样被唤醒了。

    除去小馄饨的摊位，还有卖糖人糖画的，有卖油炸臭豆腐的，也有卖北方那种煎饼果子的，当然少不了豆腐脑，这些摊位的顾客就是星光高中的学生们，这已然成为了天鹅巷里的一道特殊风景线。

    那一天的夕阳格外的耀眼和明亮，它将所有的赤红色的光芒全部洒向了大地。洛晨披着霞光，背着书包兴冲冲地往这条老街走来，他闻着那些氤氲着的热气，又穿过占卜婆婆的占卜摊，他咽着口水，但是并不留恋，因为在这第一天母亲就和洛晨约定好了，今晚会是一顿丰盛的大餐，九月也正是吃螃蟹的季节，所以洛晨很期待今天的晚餐，为了这一顿他得留出肚子来。

    就在他撞入转角处的时候，他和一个女孩擦肩而过，只一瞬间，他就意识到了那是谁，便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是你？你怎么还不回家？”洛晨望着眼前身穿白衬衫和格子裙，梳着单马尾的段晟月问道，这个女孩此刻正背靠着那面青砖瓦垒成的围墙，像是在沉默地思考，低着头不知道盯着什么，听到了洛晨的声音，段晟月抬起头，那一双眼睛依旧如洛晨初见时一般清澈。

    “你？你是那个搬到我家附近的男生......”段晟月认出了洛晨，对着男孩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今天......早回去也没人在家......”段晟月说着说着就又一次垂下了脑袋，这份失落感几乎要从她身上喷薄而出了。

    “你爸妈一定很忙吧。”洛晨走到女孩身边，侧身倚靠着墙，若有所思地说道。

    “嗯......对的。”段晟月楞了一下，然后匆忙点了点头。

    “在回家之前想去干什么？我和你一起，在那之后再送你回家吧。”洛晨很轻松地笑了笑，似乎很随意地说着，但是语气中又是满满的认真。

    “你不用回家了？”段晟月像是受到了洛晨笑声的感染，心情明显比刚才好多了，她抬起了头，眼中是大大的疑惑。

    “不能让女生一个人很晚回家，这是为了安全考虑，学校里的学生行为守则上也叮嘱过的吧。”洛晨竖起一根手指一本正经地说道，样子像极了名小说中的某位大侦探。

    “话是这么说，但是......”段晟月有些犹豫。

    “唉好了好了，不要想那么多，我爸妈一定会理解我的，说吧。”洛晨凝视着段晟月的眼睛，他感觉自己刚才那一番话说得简直太帅了，为此他甚至感觉到自己有些颤抖，但还是保持着笑容。

    “我想去看看小花。”

    “好，没问题。”洛晨点了点头。两人只需要穿过老街，再从老街后面的巷子绕出去，再走个几分钟就能到达双白塔公园，这座公园因为里面有一大一小两座白色的石塔，因此得名，公园里时常盘踞着一些流浪猫，全靠附近的居民好心喂养才得以在野外生存下去。

    洛晨对这只猫的名字有印象，依稀记得是初见那天段晟月无助地爬在树上想要救下的那只小猫，多亏了自己身手矫健才能顺利救下小花，否则可能不止猫救不下来，连段晟月自己都会受伤。

    两人并肩在老巷子里穿梭，时不时交谈上几句有关学校和自己班的话题，不一会儿就到了双白塔公园的那颗老树下，这儿就是流浪猫的聚集地之一，此刻随着天色渐暗，猫咪们都跑出来活动了，那些猫粮早就被热心的居民给准备好了，就放在那颗粗壮的老树下面。

    段晟月一眼就辨认出了小花，这只小猫的花色十分有记忆点，而且又是群猫中体型最小的，和别的猫对比着看起来显得很娇小，按理来说，像这种小猫一般是活不太久的，一是抢食物抢不过大猫，二来生存能力太差，也许很早之前小花就应该被自然淘汰了，但是很幸运地遇上了段晟月，小花才能被照顾得这么好，这个女孩坚信有朝一日小花一定会长成一只健康的花猫。

    段晟月轻轻地一呼喊，小花就乖巧地跑了过来，这倒是令洛晨大开眼界，在他的印象中猫是很冷漠的动物，远没有狗那样来得与人类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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