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话题投入很深:“其实【鹑首】之名本身就带有一种不可更易的正统之感,【鹑首】是十二星次之一,自古天命在星.但这个名字是印在我脑子里的,我不知道它从何而来我把它带下来也许并不是它在人间应有的名号。”
黑猫把眉头蹙得很紧。
“【螭火】.”
“【螭火】就不是。”黑猫碧眸盯着少年,“它是螭龙权柄之名,却没像鹑鸟权柄一样.被列为星次。”
“.”
黑猫沉默地望着天空,秋夜一片清澈,冷星如同镶嵌水中,南方鹑首之位上,井、鬼两宿遥远宁静地缀在那里。
裴液抚了抚它,低声道:“不急,我们慢慢找答案就是。”
明绮天点头:“伱们已经走在很前面了。”
裴液看着女子:“明姑娘这些东西,云琅山也同样不争夺吗?”
明绮天摇摇头:“师父说,人间一块,事情总会走向它应去的方向,而能把自己的剑路走到尽头,就是云琅的通天之阶了。”
女子也望着旷远的星空,轻声道:“而且‘剑’本身,或者也是一种仙权呢。”
“.”裴液一时怔然。
“怎么了?”明绮天回眸。
“没什么,就是忽然发现明姑娘你懂得好多。”裴液笑了下,移开了目光。
其实和女子相识时日并不算太短,然而像这样大段的谈话在老宅谈剑那次之后却再也没有机会,现在静夜之中,少年很分明地觉得和女子的每一次谈话都受益匪浅——杂乱归序、堵塞通明,而且总有他想所未想,闻所未闻的新东西。
这样一个代表“正确”的标准于他而言实在弥足珍贵,裴液声音微哑:“明姑娘,谢谢你肯告诉我这么多稀罕的消息,对我真的很重要。”
女子摇摇头:“我也喜欢和你聊天,没什么的。”
“.那,明天再向明姑娘请教了。”
“嗯。”明绮天随意点了点头。
夜色越发深沉宁静,离晨曦的到来也没有多久了,黑猫沉默地伏在膝上,碧眸一动不动地望着夜幕垂落的边际。
裴液确实依然没有丝毫睡意,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手中簿子的页脚,低下头,佩子中心的那只眼瞳依然在安静地凝望着他。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它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此时就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户,幽远深邃,其中缓缓流动的莹质宛如银河。
黑猫转过头来,螭火再次在佩中流转一周,朝他点了点头。
裴液轻轻吸了口气,沉默地对上了这只眼眸,朝里面深深望了进去。
一瞬间,裴液再次体会到“灵明照世”那种居天观下的神灵之感,但这次由他选择的不是广阔的平野了,而是一条涓涓的长流。
穿过这枚眼瞳,他的心神降临了一处奇异的空间,周天脚下是乳白莹润的质地在流动,正是组成那枚眼瞳的玉质,而在这眼底之中,一条灰白的、宽阔的河无声流淌,旁边分出的无数细小支流像是人的血网。
裴液投目望去,一股巨大眩晕感顿时席卷了他,难以形容这种感受,那是密集到不可思议的信息挤压在一个小方块里撞入眼膜,并非文字图画这样的平面,也并非一个场景这样的立体,里面还加了另一条轴和无数分叉,那是“时间”和许多人的“视角”。
周穆王当年也许就是在这样的信息密度中一眼瞧见自己想要的那个节点,但少年显然还没有那样强大的心神,【鹑首】瞬间开启,一切缓慢下来,他终于瞧见一些静止的截面。
人影依然流动,视角依然变幻,但在视野更广阔的尺度上,一幅不变的图景渐渐清晰了起来。
千倾冰鉴的湖面,白雪铺上平平的一层,岸边疏朗的霜林挑着细松的堆雪,周围,一道高而峻的环崖把这一切围了起来,只留一道狭口。一座高峻规整的好山正对此口,若环崖是一枚戒环,它就是镶嵌其上的宝石。
仿佛千年无人踏足,是一片冰而静的秘境,而在高石霜树点缀的蜿蜒之中,隐隐可见由上而下稀松散布的檐角殿缘。
不必谁来提醒,一个名词已从裴液口中轻轻吐了出来:“湖山.剑门”
就在这静寂的背景之下,一幅幅人影组成的图画从眼前流淌而过,它们并不连续,裴液既看不懂它们代表着什么,也触碰不到它们。
就像一个个故事的封面,但裴液找不到翻开它们的办法。灰白静止的图画在面前一幕幕划过,几十年似乎在一瞬间掠过,那些陌生的面孔流过去,他却无法截停其中任何一幅。
“法器是通过天地灵玄来作用的。”一直沉默的黑猫终于开口,“【照幽】是通过控制特定范围内灵玄之气的变化来记录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就像把画面转为文字,它是把‘过去’转写为特定形状的灵玄来记录。”
“.”
“因此你现在进来,它就将一切置于你面前由你选择,每一个静止的画面都代表一条‘支流’的开端,你进入其中,就可得见它的始终与全貌。”
“但我选不了任何一个。”
“.这应当是这枚法器天生的限制。”黑猫道,“在将‘经历’化为灵玄之后,它不能再随意将其转回去,而是需要从器主心神中找到一个支点。”
“支点?”
“我想,或者就是一样‘支流’中存在的具体事物,它同时存在于‘支流’和你的心神中,因而【照幽】才可以攀着它把一切呈现给你。”
“.就是说,我见过的、知道的东西?”
“我想是的,正是由于那种‘陌生感’,你才抓不住那些漂过去的画面不是吗。”
“那人行不行?”
“.”黑猫微怔,碧眸看着少年。
“往下游去!”
在这条灰白长河将近末端的时候,裴液终于见到了一抹清晰而具体的彩色。
这幅画面还未来到近前,裴液就已看清了其中那道鲜活的人影。
少年的面孔正处于稚嫩和棱角之间,有些腼腆的面容、莹亮有神的双眼,亲切中又有几分陌生。
显然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少年此时肩膀放松着,身体也没有那种惯常的绷起,呵呵傻笑着,像一只兔子多过像一只狼。
“.杨颜。”裴液轻声喃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