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只有摆在面上的大件家具。
李缥青缓缓步入,床柜都是许久未换的样子,然而虽旧不污,依稀可见旧主人之前古朴严谨的生活。
打开抽屉,里面是堆叠的书籍,李缥青随手抽出一册,却是手写本,字迹端正,封面墨字是“枪意凝火解”。翻开第一页,只有一行字:“南岱,此枪凝出意来,只在‘默中生火’四字。”
李缥青立刻反应过来,这正是衣家刚刚去世的那位家主的旧屋,她往后翻了几页,都是男人在细细讲解这门衣家枪法,少女只看了几行,便怔怔迷住了。
纵使她手头没有这武功的原典,亦不曾修过枪术,但武理共通之处,仍可看出这位家主之高屋建瓴、灵思巧妙。
他的写法是列一问题,做一解答,少女每每见到问题,都觉是死胡同,但下一行男人就两句话令她醍醐灌顶——实话说,她在亲受师父指点《黄翡翠》时,都不曾有过这般体验。
在全无准备中,突然侧见一份如此的才华横溢,她一时竟有些舍不得放下此册——纵使不修枪术,每读一页也是受益匪浅。
少女终于还是将其放回抽屉,又抽了几册,俱是关于枪解的笔记,按时间先后由上而下排列,越往后笔墨越新,枪理也越加深奥,李缥青渐渐看不懂了,倒是见到了另一种字迹,猜测是衣南岱留下。
少女尽数放回,轻出口气,这回抽出了最下面一本。
封面仍是男人的墨迹,这是男人留下的最后一本册子:“《朱莲太液》初引”。
少女怔了下,翻开第一页,只有两句话:“欲见枪真处,先种神火莲”。
往后翻了几页,这本册子令少女第一次有完全的茫然之感,其中也谈枪理,但却缠在一团更大的玄妙中,所谓“修构火种”“栽种玄莲”.简直像本全篇言空的佛经。
肩上的黑猫这时轻轻往前探了下身子。
李缥青偏了下头,茫然:“小猫.”
“玄经。”黑猫声音清凉道。
“.”一口凉气窒在了少女喉咙里。
“在讲一门以玄火为核心的枪玄经。”黑猫低声道,“走吧。”
李缥青深深吐出口气,将册子妥当放好,出了此门。
出了中堂,少女往宅东而去,和西边相对,这边是同样的三间院子,不过和那边客房不同,这边瞧来是住了人的样子。李缥青推开最末一座的院门,一眼便瞧出这是衣承心的住处。
几件戏服挂在杆上晾着,庭中青花碧树,散淡别致,和少女身上的气质简直如出一辙。
李缥青犹豫了一下,没有往里而去,转身走向第二座。
推开门,这间院子的气质也是鲜明可辨,与刚刚衣端止之屋一般的简朴单调,枪架摆在墙角,竖立的沉木桩立在院心。
这当然是衣南岱的院子。
李缥青同样没有进去,她目光已看向了第三座。
所以,这座就是
少女顿了一下,缓步来到了此院之前。
一把巨大的、生锈的锁落在黄朽的门上。
和刚刚两间院子相比,这间像是不在同一段时光里。,灰尘、朽坏、密封.没有人照看,也无人进去打扫,仿佛被遗弃在了过去。
李缥青低头瞧了眼锁,正要翻身跃入,身体忽然一僵。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嘶哑如鬼的声音。
“客人,这里就不要进了。”
李缥青一窒回头,鬼气阴森的老人正立在三丈之外,身形佝偻只到少女肩膀,黑衣破旧、灰白头发散落到胸前,一双浑白的浊眸盯在她的身上。
“.老丈见谅,一时心奇,这间院子是?”
“一个不守族规的人。”
“.”李缥青再次歉意一点头,转身离开了。
——
相州城。
七九城里,戏院。
“寅阳衣家,可有什么来历吗?”裴液坐在塌边削一颗秋梨,纪云倚靠在床头,老人仍在一旁昏睡。
纪云还是气虚:“这倒知道个大概,但若想要知道清楚些,恐怕得问寅阳老辈。”
“嗯?”
“自从搬到朝月山上,衣家已经沉寂五十年了。”纪云虚弱道,“照师父从前和我说的,衣家在五十年前,算得上是相州地界屈指可数的大族,人丁不太兴旺,但是好出龙凤,世代出仕,避名务实。”
“师父说,那时候尤是出了一位人杰,正是月前过世的本代家主衣端止,听说他二十多岁便武道登顶,成了那什么.”
“宗师?”
“对对,成了你们武人说的宗师。本来自然是仕途光明,但娶妻后不久,却解印归家了,迁宅到了朝月山上,从此隐宅独居,就成了如今的衣家。”纪云双手交握想着,“而且到了衣师妹这一辈,还是不大出来。你想,这样五十年过去,人们自然便渐渐不记得了。恐怕就寅阳近处的人知道还有那么一个衣家,不过要说往日地位,也得老辈子们才有的嚼了。——像我,要不是有衣师妹,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一家。”
“.哦。”裴液削梨的动作停下了,抬头看着他道,“这位衣家主的哀礼,伱们去了吗?”
“去了,也冷清的很,衣师妹他们.好像和本地人都不怎么来往的,也没见亲戚。”
“瞧见遗容了吗?”
“这倒没有。”
裴液点点头,手上动作又继续:“我朋友昨日碰到齐云的东家了,好像不是衣家的人——年轻,男的,面冷,耳上戴个坠子,纪兄有印象吗?”
“.”纪云茫然摇头,“不过.若说衣家近日把商会盘了出去,倒也说得过去。”
“嗯?”
“因为如今是没落了嘛,家主又去,想必也是支撑不住这摊子,为了些重聘连衣师妹都远嫁出去唉,也说不准,这些大人物的事情,我也是胡乱猜测。”
裴液点点头,话止于此。
他解下腰间的小木剑,在上面刻了裴液两个字递给男子:“以后,鼎运和翠羽的人可能会过来,那个.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戏院就可以开下去了。”
把自己的名字颇当回事地递给人家,于少年而言倒也是第一次,他不太好意思再看那枚小剑,提剑出了院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