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越贵姬得势后,昔年敕造福宁宫的总管太监宁得海又转圜了姿态,巴巴儿的派了匠人来。
内置的厚窗牖换了雕花窗,屋门中置垂悬的竹帘,燕尾青的滑石做了扶榻手,触手虽凉却不刺骨。冰鉴的冰也换了老冰,化得慢。
这几日到了盛暑,即便是翠幕遮重阳,可仍旧是火云焦卷,炎光高照。
"御膳房送了浸了梅子的凉汤来,娘娘喝一碗?"福娘见主子穿了鸦青的纱罩裙,乌发旖旎及地,恹恹的缩在榻上,眉梢鼻翼沁了细汗,有些焦心。
扫了眼梅子汤,越容因却觉得嘴里腻歪的很,勉强尝了口,又撂了瓷勺:"端碗绿豆汤来吧,好歹不腻。"
"是。"福娘见她提了要求,连忙安排了小厨房去。
好歹闻到了绿豆的清冽,越容因低头刚要品一口,怪异且发涩的苦味却直直的撺入鼻中。
像黏糊糊的米浆,沾在鼻头上,忽略不得。
见她僵停的拿着碗,福娘不解:"娘娘,这汤可是太凉?"小厨房熬了绿豆汤太久,怕耽误了时辰,又放了冰降温,凉滋滋的。
"不是。"越容因捻了枚绿豆,嫩如鹅脂的肌肤上立刻起了红疹。
"有毒?"福娘目眦欲裂,脸白如纸。
"嘘——"越容因示意她安静,把整碗绿豆汤倒入了盆栽中,偏捡出了熬熟的绿豆,帕子包住一半,又塞入了木盒一半,"不仅仅有毒,还是致命的。"
她把木盒揣到福娘手中,嘱托着:"务必派李二送到越府上,便说与凤凰泣血有关。"
"凤凰泣血",福娘喉间吞咽着几个字,突然明白了什么,捂了唇,眸色仓皇:"娘娘,这...怎么办?"
"既来之,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打草惊蛇,看看能查出些什么。"越容因也有些讶异,害死越德琇的手如今竟然伸到了她这里。
李二是运输宫外直贡御膳房菜品原料的二等车夫,也是传递越府消息的信使。818小说
凤凰泣血,想来温玉痕对于好不容易浮出水面的罪魁祸首,会不予余力的探查。她也好,不费力气的获得一些线索。
早年间越德琇患的,名义上是痨病,咳血无力,但实则太医院也诊断不出是何病症。只知慢毒难查,有了具体症状时,身子便以摧枯拉朽的姿态迅速衰败下去。
她入宫探望越德琇时,在她身上也闻到过诸如此类的苦涩气息,像是雾天湿土下的草根。
总之,味道古怪的很。
......
柳贵妃应当不敢堂而皇之给她下毒,郑嫔更是谨慎,宜妃出宫省亲,纯妃安静抚育三皇子,从不挑衅她。
元昭仪和白姬是在皇后死后才入宫,其余的妃嫔要么无权无势,犯不上陷害皇后,要么早就化成一捧黄土,黄纸祭奠了。m.
如此思忖,倒真没一个可疑之人了。
安排了福娘去查查近日宫里来往的宫仆,夏嬷嬷接触了谁,再就是重点注意小厨房的人。
思来想去,长甲嵌入了木头三分,刺骨的寒意在骨髓里翻搅,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张刻薄讥笑的脸。
被人捆绑着扔了进来,嘴里塞了破布,秀雅呜呜咽咽的瞪着居高临下的越贵姬,胸腔跳的越来越快。
她不过要命绝于此了吧。
"本宫有些事要问你。"越容因没多耽搁,让人松了麻绳,关了内室的门。
"越贵姬娘娘竟还有用上奴婢的地方?"秀雅挑眉,脸上寡淡的五官促狭的堆在了一起,像人皮画带了点悚意。
越容因听懂了她的讽刺,也毫不客气,淡淡怼了回去:"自然。不然你这命,留着也无趣。"
见榻上之人杀伐予夺说的轻松,秀雅到底害怕了:"要问奴婢什么事?"
"啪——"越容因把帕子中剩的绿豆扔到她面前,眼皮半抬,神色凝重:"这味道你应该清楚,本宫只问你,可在什么地方闻到过?除了坤宁宫之外。"
"这!"
低头嗅了嗅,秀雅像筛糠一样惊惧的哆嗦着,喃喃自语:"皇后娘娘是从那年开春起,身子不爽利,到后来缠绵病榻,宫中一直有这个味道。"
"起初都以为是殿外花苞的生涩味道,可绿豆怎么会...也带了这般气味。"她捻了下绿豆,手指也起了红痘,若有所思片刻,抬眸看向越容音。
"没错,那人又动手了。"
见越贵姬承认,秀雅目赤激昂:"那便查到水落石出,不然娘娘以为,你能逃的过吗?"
她拉长了语调,咬牙切齿,恨不得自己亲手解决害死自家主子的罪魁祸首。
"哪有这么容易",嗤笑一声,越容因神色不耐,原以为秀雅知道些什么,如今看来也是全然无解。
挥了挥手,叫人把她压了下去,"管好自己的嘴,莫要走漏风声。假如再闻到味道,时刻来向本宫禀报。"
秀雅反抗着,抵抗着涌入的侍卫往嘴里堵着破布,扭头大喊:"太子,保护好殿下,唔——"
见来人被飞速的拖了下去,余音却还在脑子里晃荡着,越容因摩挲了榻沿片刻,终究还是起身。
太子此刻也处于明处,万一那人丧心病狂向太子下手得逞,帝王之怒、伏尸万里,她也逃不过被鄙弃的结局。
带了如意,她急匆匆提了些点心便要去上书所,云鬟雾鬓间插了枚突兀的银钗,素腰紧束,裙摆像跌宕的水波泛出涟漪。
需得赶紧提点了毓庆宫的老管家,以及贴身的嬷嬷注意太子入口的饮食。
顷刻之间,那人就可以悄无声息的在她宫里动手,实在不得不防。
可刚出了殿门,殷殷雷声传来,一霎凉风刮过,雨斜着落到了脚跟处,染湿了罗袜。
福娘回了屋内拿桐油伞,她则在雨连成瀑的檐下静待着,可隔了雨幕,却瞧见了披了藕荷罩子的少女出了偏殿,向她娉婷走来。
她静看着来人耍什么花样,谁料越贞姿面色倒温和恳切:"阿姐,宫中实在憋闷,看你提了竹屉,是去看太子殿下吗?我也想去。"
"随你。"
越容因懒得理她,乘上轿辇,悠哉悠哉。福娘撑着莲盖似的大伞,雨雪不惧。
唯有身后的少女,丫鬟举了把小伞在她头上,偏偏雨斜着飞入伞下,滂沱打湿了越贞姿的裙尾,看起来脏乎乎的。
"回去吧。"越容因瞥了眼,提醒道,谁料越贞姿偏是个犟种,抹了把湿鬓,摇头:"无事,我撑得住。"
她不能让越容音一人巴结了太子,她也得表现下姨母的姿态给太子看看。
可来的实在不巧,几人刚一到西苑,平素授课的正屋空无一人,小太监正洒扫着,昏睡时见了妃嫔,一个趔趄,低头惊恐:"参见娘娘,裴太傅今日不授课,太子殿下早些时辰便去了京畿的军营了。"
"罢了。"越容因借着屋里的笔墨,写了封信,让福娘撑伞送去毓庆宫总管太监的手里,自己则在檐下等着。
谁料身后,越贞姿见福娘一走,眉宇间带了戾色,手慢慢的伸了出去,随即——猛的一推。
"扑通——",整个身子向外仰,越容因被身后突然的惯力一撞,栽进了台阶下的水坑中,裙裾全然浸透了,湿成了深青色。
"呀,阿姐没事吧。"越贞姿得意的抱胸,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阴阳怪气:"都怪我,不小心踩到了你的裙尾。"
越容因安静起身,走上台阶,裙下湿哒哒的落水,檐下的青砖晕出了多多水花。
眸色阴冷,螓首蛾眉的迤逦容色被雨打湿,更添了月霞秀韵。
她犹如看着死人一般,俯瞰着不屑的少女,随即抬眸,看了眼赶来的福娘,淡淡收回了视线。
"来人,把她带回宫里,押在雨中跪半个时辰。"
几个宫女见状连忙把越贞姿束缚住,直到少女撕心裂肺,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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