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厅上咳声渐止,闵文益也终于顺过气来。
得益于这一阵猛咳,倒是也将他心中怒意咳散不少,也在这咳着的时间中,不自觉思索起安珞的话。
闵文益也并非是听不进谏言的君王,他对太清观幸存的道人本是迁怒,如今一旦开始思索利弊,倒也觉得安珞这话,确实是有几分道理在的。
只是……
“朕何时下令,要杀了那些幸存的道人了?朕只不过是下令让他们去流放”他望着安珞沉声道,“怎么,这天下,别人可以去流放服役…咳、让那几个道人流放,难道便是要了他们的命了?”
安珞听到闵文益这话,便知自己是猜对了。
想想这太清观一案,那些道人虽确是受害者没错,可就因为那些清和妖道为非作歹时,顶替的是他们的身份,便使得他们所受之害,也变得似乎不若那些受害女子般纯粹。
……若她不是亲眼所见,怕也同样难能注意到他们。
安珞直起身答道。
“陛下明察,那些道人,之前均是被清和妖道囚禁在太清观、三清像下的地牢之中,那些清和妖道为了顶替他们的身份,便剥去了他们的脸皮制成面具,割去他们的舌头、让他们有口却不能言,更为了保持那面具鲜活不露破绽,又将他们圈养起来,每日割面取血。”
闵文益闻言微怔,他的确如安珞猜测一般,之前并未关注过那些道人如何,直到此时听到安珞说起那些道人的遭遇,这才知晓。
“当真是……咳、伤得如此之重?”他微微皱眉,仔细回想了一番,却丝毫想不起,之前是否有听过什么、有关这些道人之事。
安珞颔首又答:“臣女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陛下!救出他们之时,臣女便查看过他们的状况,虽还活着、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此时他们身上伤处尚且未愈,若真流放三千里,又如何还能有命在?”
安珞答完这话,闵文益便沉默了下来。
她本想偷偷看一眼闵文益面上神情,又因察觉到闵文益一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未敢妄动,心中却觉得、保下那些道人性命之事,应是已成了九分。
然而待到闵文益再开口时,却又是一句出乎安珞意料之问——
“朕刚刚说、咳、说你为那些道人求情,是为了在坊间重提太清观一案、以使百姓不再议论你落水被景耀所救……咳咳、你为何不为此自辩?”他说道。
“臣女不知为何要自辩。”
安珞抬眸看向闵文益,面上是一派的理所当然。
“陛下英明神武,自是知晓臣女被齐王所救一事、不过是无中生有。既然此事乃是谣传,那么百姓议论得越多,真相便浮出得越快,臣女又何需舍本求末,做这蠢笨之举呢?”
闵文益闻言,顿时心中又暗骂了一句,这丫头真是好大的胆。
她这句“英明神武”一出,他若再怀疑那传言是真,可不就成了不“英明神武”?他若再行追问,命她自辩,那他所说的不也成了蠢笨之言?
……这丫头的一张巧嘴,倒是没随了安平岳那拙舌武将,反倒是颇得徐老太师旧时舌战群儒之真传。
闵文益又瞥了安珞一眼后,便再不看她,只站起身直绕过她、走向殿门。
安珞看着闵文益走过自己身边微微一怔,心急之下忍不住转头欲再开口,身后的皇后忙快走了两步上前,猛拉了一下她的肩。
皇后这般动静,也引得闵文益在门前停住了脚、回头望来,皇后连忙端正身形道了声恭送陛下,又借着行礼之机,向安珞偷递了好几眼。
接收到皇后的眼色,安珞福灵心至地没再开口,也垂眸低首,乖得像只鹌鹑。
闵文益看了眼自家皇后,又看了眼安珞,极低地哼一声,这才转身、推门离开。
待到闵文益离开后,皇后这才松了口气,再看向脚边还跪着的安珞,顿时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孩子,怎的就这般胆大!连圣上你都……”
皇后说道此处一顿,看着安珞还跪着也有些不忍,伸手去扶她起来,声音也压到了最低。
“……连圣上你都敢消遣!”
安珞是习武之人,跪这么一会对她来说,倒实在算不得什么事儿,几乎是皇后刚碰到她的胳膊,她便利落地站起了身。
心知皇后也是一番好意,安珞对皇后略有些腼腆地笑笑。
“臣女也是一时心急……不知圣上这是……”
是答应她了吗?
见安珞还真是一心惦记着救人之事,丝毫不怕真惹怒了圣上,皇后也着实是没了脾气,只觉得又好气与好笑,似斥非斥地白了她一眼。
“你都把先贤圣人之言搬出来劝谏了,皇上也答应了要给你赏赐,难道还能食言?”皇后道。
她还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官家小姐,武艺比男儿强不说,这胆子也比男儿还大,第一次进宫面圣、都丝毫不怯!
倒是让她……想起了她的蕙儿。
皇后的话让安珞不禁一喜。
她上一世虽扮齐王良久,可也都是在军营战场,为防被发现,宫中反是来得少些,对圣上也了解有限。
而皇后与圣上却是恩爱多年,对于圣上的心思,自然是比她了解。
皇后娘娘既然都这么说来,想来那些道人的命,就定是无碍了!
安珞心下大定,抬眼再看向皇后、刚欲道谢,却正见到皇后眼中似有悲戚之色一闪……
她顿时一怔。
可下一息,安珞回神再看,却见皇后面上已恢复了平静、空眸浅笑,刚刚那一瞬似乎也只是她的错觉。
眼见时间已快到正午,安珞被皇后强留在宫中、用过午膳后,这才出宫、又回到了时仁堂。
刚进后院没多久,安珞便发觉,今日这时仁堂的后院之中、格外喧闹,尤其是受害女子所在的厢房处,即便她此时才不过远远听去,就已经觉得吵吵嚷嚷、乱作一团。
安珞微微皱眉。
那些受害女子所受之伤,不止在身体、也在心神,本是应该静养。
可今日这般吵嚷喧闹,又哪里和“静”字沾得上半文钱的边儿?
她加快了脚步向厢房处走去,随着她的靠近,厢房中众多的谈论之声、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要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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