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皇城中响起了悠扬的钟声,代表着朝会开始了。
已经在后宫等候了一会儿的御驾与凤辇都缓缓起驾,往延和殿而行。
今日是小朝会,也叫常朝。规模介于大朝会与内引奏对之间。
近来朝堂上多有人弃官而逃,留下了太多空缺的官位。对此,谢道清已经严厉地斥责了。
而今日的小朝会,便是将文武官员召来,对官位进行调整。
在清扫了那些懦弱无能的官员之后,朝廷正该重新振作,以扭转局势。
这个重担终究是落在了谢道清一介老妇的身上。
仪驾抵达了延和殿。
内侍们先扶着有些疯癫之态的赵禥进去,谢道清则往珠帘后落座。
然而才踱了几步,那个铺着红毯的大殿转进视线之前,她却愣住了。
“这……”
来之前她心中已作了最坏的设想,哪怕朝臣已经逃了一半,她也能从容不迫。
可眼前这场面,竟还能出乎她的预料。
谁能想到,有冗官之患的堂堂大国,有朝一日只有这点人上朝。
少到何等地步?
六人。
谢道清不可置信,瞪大了眼又看了一遍。
王爚、陈宜中、谢堂、谢至、全永坚、谢垕。
除了这六个人,大殿上空空如也,再无旁人。
“大宋已经亡了!”
脑子里炸出这个念头,谢道清几乎要瘫倒在地。
她用手捉着一名内侍以支撑着身体,喃喃道:“逃光了吗?逃光了?”
“太后莫惊,奴婢……”
谢道清耳朵里嗡嗡嗡,根本听不清周围人在说什么。
直到她侄儿谢堂走上前连唤了几句。
“太后,太后。”
“怎么办?全都逃光了,大宋完了。”
“没逃光,还没逃光。”谢堂道:“是传旨的官员逃了,朝臣们都不知道今日有朝会。丞相们也是临时才赶来押班的……”
“对,问问相公们怎么办。”
谢道清连忙向殿中看去,却只看到两个相公,至于什么左相、参政、签书等已全都不在了。
“……”
虽然群臣未至,今日的朝会终究还是商议了官位的调整。
“禀太后,当务之急是中枢的人选,章鉴既逃,朝廷连宰执都不足。”
“王平章公所言极是,可有人选?”
王爚与陈宜中对视了一眼。
陈宜中微微摇头。
王爚遂行礼道:“请太后容许臣回去拟个折子。”
~~
散了朝、出了宫,陈宜中回到家中,已有一人在前堂等候。
此人名为李珏,字元晖,原本是贾党的官员。
“恩相回来了。”
“元晖来了?”陈宜中颇有官威,澹澹道:“进去谈吧。”
“恩相请。”
宾主在堂上坐了,李珏欠了欠身,道:“今日跑来叨扰恩相,实在是下官已被逼到走投无路了。”
陈宜中闭目养神,也不知有没有在听。
李珏道:“自从贾似道的罪名定下之后,朝中便一直有人想踩着我等上位。昨日,孙嵘叟又上表要流放我等。”
“我看到了。”陈宜中道。
“他将我与潜说友、吴益等人相提并论,那些人是贾党心腹不假,我不过只是个翰林词臣,侍奉的是皇家,贾似道鲁港之败与我有何干系?”
李珏说到此处,偷瞥了陈宜中一眼,斟酌着继续说起来,声音却压低了些。
“孙嵘叟不傻,为何能把我划为贾党?理由很简单,因他是王爚的人,而我是恩相你的人。”
陈宜中终于睁开眼。
这样简单的道理他当然想的明白,等的无非是李珏说出这句“我是你的人”。
“安心回去吧,孙嵘叟还害不了你。”
陈宜中说着,端起了茶盏,浅抿了一口。
“多谢恩相!”李珏不由大喜……
~~
次日依旧是常朝。
来的官员终于多了,但不见殿中有多少穿紫、绯色官服的大员。
谢道清往珠帘后一坐,满眼都是绿、青之色。
故而说当务之急是要调整官位。
当听到那句“臣有本奏”,谢道清便坐正了身子。
然而,她很快又愣住了。
她没想到,接下来朝堂上所争执之事,竟是关于是否该罢免一个名叫李珏的小官。
“本朝权臣稔祸,未有如贾似道之烈者。潜说友、吴益、李珏等,趋附贾似道,今若不惩,何以服众?!”
“大宋开国以来,历代先帝皆厚待大臣。今李珏方召入朝,遽加重刑,此后朝廷何以示信于人?!”
“……”
到后来,王爚、陈宜中两个重臣竟是亲自在殿上争执起来。
谢道清已经完全懵了。
她一个老妇,连镇住两个各怀心思的臣子需要多大的魄力与手腕都搞不清楚,更何谈镇住他们?
犹在惊慌,忽然,王爚一转身,便道:“请官家罢免了老臣的官职!”
谢道清倏然站起身,差点要冲出珠帘。
这阵子,荒唐事她见得多了,没想到每一日都还有更荒唐之事。
她强自镇定,正准备开口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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