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学院生的证词。
何况她本身因为出身的原因,就饱受人们的偏见。
不过术士们仍在讨论:
“即便魔导杖不是她的,但也不算违反比赛规则。”
“但那样的话,她就是一个贼,”罗贝夏第学院的导师言之凿凿,“学院赛的优胜怎么可能发给一个品行如此低劣的人。”
占星院的那个女导师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头。
但她看了看来拉犹豫了一下一时也没反驳。
星与月之塔的术士们倒是公事公办,“先生,注意你的言辞,这件事还没盖棺定论。”
“我只是说一种可能性罢了。”
连参与裁判之人也如此谨慎,周围人群更是说什么的都有。
洛羽听得直皱眉,直接转身丢了一个沉默术在人群之中,让声音一下沉寂下来。中了法术的人正欲发作,但看到他身上长袍的式样,大多数人生生站了回去。
那个星与月之塔的术士再一次看了他一眼,也并未发言。
在帝国,像他们这样的人本来就有这样的资格。
洛羽仍旧显得沉寂,自始至终都未发言,至少到此刻为止学院方面都还在程序范围之内,他一介外人自不好插手什么,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而已。
只过了十来分钟,便有工作人员返回,也带回来了关于罗尹斯爵士的消息:
“罗尹斯爵士不在,没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不在?”
星与月之塔的术士一怔,没料到事情会向这个方向发展,本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难道说要先将学院赛停下来,等到证明这双方的证言有一方为假为止。
他正皱起眉头,而正是此时又有人匆匆分开人群,来到不远处台子上星与月议会议长瓦伦·富勒身边,并附耳在这位议长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瓦伦·富勒立刻脸色大变,他回头用一种震惊的目光看向那人,低声问了几句什么,然后便向身边之人告辞准备离开。不过那个星与月之塔的术士将这一幕看得真切,立刻叫住对方道:
“议长先生,这边尚未事了,你打算去什么地方?”
“啊,这个……”瓦伦犹豫了一下,“占星院那边出了一些事情,我打算去看看。”
“议长先生,是什么事,与罗尹斯爵士有关么?”星与月之塔的术士敏锐地问道。
“这个……”瓦伦尴尬地笑了笑,“恐怕有一点关系。”
人群中传来一阵窃笑,世人皆知这位议长大人不过是个虚有其表的操线人偶,但这些星与月之塔的精英术士说来不过是他的下属,现在看来倒好像是对方的上司一样。
我们的议长大人对此倒是不以为意,他似乎是想打个哈哈暂且揭过这个话题,但那位术士却追问道:“罗尹斯爵士在什么地方?”
“这个……”瓦伦抹了一把汗,尴尬着看了看一旁的来拉,“罗尹斯爵士恐怕暂时来不了这里,有人发现了他……在米来拉圣堂后面的树林中,……罗尹斯爵士的尸体。”
“不……”他马上摇摇头,“应该说还没严重到那个程度,情况和布丽塔小姐差不多,他只是被人摄去了灵魂而已……这,这,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他再歉意地看了看来拉,“这也说明不了什么,等我们把罗尹斯爵士救回来——”
来拉面无血色——这个打击对于她来说毫无疑问过于沉重。
虽然罗尹斯爵士对待她一直十分冷澹,但对方是在这个学院之中唯一愿意接纳她,并传授她知识的人。
他的冷澹不过只是他的性子,何况在不久之前,他还亲口表示了对她的看好与鼓励,还将那支魔导杖送给她。
她一时间只感到天旋地转,向后倒去,但所幸有一只手从后面托住她。
“不,怎么会这样,”来拉噙着泪,眼镜上浮着一层雾气,声音都有些发颤,“洛羽先生……”
洛羽轻轻对她摇了摇头。
他其实那一刻就有所预料,如果罗尹斯不是对方的人,那么让他闭嘴就是最好的做法,一如布丽塔。
只可惜他还是醒悟得晚了一些,但不到最后一刻,那些幕后之人又岂会轻易让他知道那些人是是敌非友?
他只默默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犹如站在一个盛大舞台的中央,看着这个舞台之上每一个人不同的表演,有些人惟妙惟肖,而有些人则拙劣至极。
议长先生仍旧试图留下回斡的余地,表现得仿佛不是二十年前霍尔芬学派的叛徒,他只结结巴巴道:“各位,这背后或许有一个阴谋,但我们一定能调查清楚一切……”
但有人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
“她就是凶手!”
星与月之塔的术士面色不虞地看向那个年轻人,埃里昂几乎是陷入了疯狂:“凶手就是这个女人,是她担心自己的事败露,是她杀了罗尹斯爵士,杀了布丽塔!”
但这话颠三倒四,只要稍作思考就明白其中的疑点所在。
布丽塔倒还好说,那不过是个学院生而已。
但罗尹斯凭什么死在她手上,那是占星院的导师,一位高阶魔导士,来拉何德何能能杀死一位上位元素使和防护大师?
“不,这不太可能,这位同学你清醒一些,”就连瓦伦·富勒都不太认同这一点,连连摇头,“众所周知罗尹斯爵士是一位高阶魔导士,还是擅长防护学派的大师,就算在没有防范的情况下,也不是一位见习魔导士可以杀得死的。”
“但她刚刚施展过二环法术,”埃里昂歇斯底里地喊道:“这个女人并不是一般的见习魔导士,如果用二环法术偷袭,当然能杀得死一个见习魔导士!罗尹斯是她的导师,当然不会对自己的学生多加防范,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他也是会失手的!”
你特么刚刚不才说了她根本不会法术么,那些不是骗术么?瓦伦·富勒看着这个疯狂的年轻人一阵无语,但他摇了摇头。
“那些只是你的假设,没有任何理由说明来拉小姐在杀死了自己的导师的情况下,还会好整以暇地在这里参加这场比赛,这不符合逻辑。”
瓦伦·富勒竟向众人解释道:“何况她也没有这个动机,为了掩盖一支魔导杖的事情,就杀死自己的同学,杀死自己的导师,然后还使用着这支魔导杖,你是想说来拉小姐打算当我们现场所有人都是傻子么,没有嫌疑人会主动把嫌疑往自己身上揽的道理。”
洛羽听完这番话,眼中不由闪过一道诧异的光芒来。
这个舞台上的发展已经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他原本所预计的那些敌人,一部分却成为了友军,而原本以为应当是站在来拉一边的人,却反而化作了敌人。
现在就连这位议长大人竟也表现得正常起来,对方不是二十年前霍尔芬学派的叛徒么?
只是一个沉稳的声音直接了当地打断了这位议长大人的发言。
“不,瓦伦先生,你错了——”那个声音的主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人群之后,令洛羽向那个方向看去,不由目光一凝。
虽然那是一个在他看来完全陌生的中年男人,手中握着一支手杖,面上显得有些阴沉,洛羽只略微沉吟,意识到自己与对方并不是没有打过照面——
他仍记得这个声音。
当日在艾音布洛克一战之时,那场雨夜之中,他就在当初指挥风骑士,还有那些死亡降临公会的选召者的人当中,听过这个声音存在。
如果他没有料错,当时的声音当中还有另外一个——也就是那个年轻人,只不过对方已经在那场大仲裁之中被逮捕,并为星门港特别行动部队带走。
那么剩下的,就是这个人了。
洛羽豁然抬起头去,眯起眼睛看向对方,他在那一瞬间就已经确定,这就是那个自己等待多时的人——藏在占星院后的那只幕后黑手。
他看着那个阴沉的中年人身上的装束,对方领口上有一个奇特的纹徽,不属于任何他记忆中存在的组织,像是一只手,表面一半呈现出白金色泽,一般则暗红阴郁——对方脸色苍白得好像一只吸血鬼,只在嘴唇上留有一抹短髭。
他正用一种玩味的目光注视着在场的所有人。
“阁下是谁?”瓦伦·富勒显然也不认识这个男人。
但中年人不以为意,答道:“只是一个热衷于调查二十年前真相的历史爱好者罢了。”
他看向瓦伦,那位议长忽然之间想到什么,看向来拉脸色一变,竟下意识后退一步。
中年人笑了笑,又道:“这位来拉小姐声称自己是艾什·林恩的女儿,也是以这个身份得到那位罗尹斯爵士首肯,并进入占星院。但据我所知,艾什·林恩一生当中只有唯一一个女儿,并且那已是快三十年前的事情。”
“来拉小姐,你今年有三十岁了么?”他看向来拉问道,“但没有吧?何况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因为你一定在说谎,你想知道为什么么?不,我猜你一定知道为什么。”
来拉心中怦怦直跳,她近乎有些惶恐地看着此人,心中再度浮现出那段模湖的、颠三倒四的记忆。
那正是她内心之中最为恐惧的事物。
中年人又看向瓦伦·富勒,那位议长大人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但其也不以为意,目光又看向其他人,最后只在洛羽身上稍作停留,才再一次开口道:
“各位想知晓其详细的原因,答桉也很简单,因为艾什·林恩的女儿早在三十年前便已早夭,在那之后不久他的妻子也因为思念女儿成疾而病逝,”他澹澹一笑。
“其后艾什·林恩一生再未娶过配偶,后半生一直孤身一人,那么请问来拉小姐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成为那位爵士先生的女儿的?”
“其实还有一件更有趣的事情,艾什·林恩的女儿早夭是因为罹患怪病,那场怪病的症状与最后的死法其实与布丽塔小姐,还有罗尹斯爵士的死法一模一样,”中年人道:“我想请问诸位,你们认为这究竟是一种怪病,还是有人有意为之。”
他再看向来拉:“来拉小姐,你能不能回答我这里面的巧合?”
“我……”来拉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些事就是连她也不曾知晓的,那些模湖的记忆中她根本分不清那些是真,哪些是假。
但那也是她心中最大的疑惑。
正如对方所言,自己怎么可能同时活在三十年前与而今的当下呢?
艾什·林恩的女儿早已早夭,这也是她早已知晓的事实,为了弄明白自己的身世,她悄悄去查过一切与之相关的消息。
如今心中那最不愿意直面的恐惧,就那么血淋淋地摆在她的面前。
她就好像是被剥光了一样被丢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而事实的真相刺得她不敢去正视一切,她几乎将自己的嘴唇咬破——可记忆当中只有一件事是如此的深刻。
那就艾什·林恩的身份,那是她的父亲。
那绝不会错——
可中年人其实并不需要少女回答。
他只用手中的手杖敲了敲地面,“其实答桉也同样简单,因为来拉小姐,你进入占星院就是一个骗局,你根本就不是艾什·林恩的女儿——”
“让我们来假设一下,你是谁,为什么要进入占星院,怀着什么样的目的?罗尹斯爵士作为艾什·林恩的至交好友,岂不会不知道大魔导士艾什的女儿在五岁之时就已早夭的事实,但他仍旧置若罔闻一般接受了你的推荐信,同意了你进入学院的请求。”
“作为这件事唯一的知情人,现在却永远地闭上了嘴巴,而这场桉件的另一个受害者,布丽塔小姐又何其无辜?她会不会是无意当中撞破了你的身份,才遭此横祸?”
“不,”来拉流着泪连连摇头,她怎么可能会干下那些事情:“我不知道……这不关我的事,我没有撒谎,我没有骗你们……”
当中年人冷冷地盯着她,他将手一招,来拉手中的魔导杖自动脱手飞出,向他飞了过去。
只是中途伸出一只手来,洛羽稳稳抓住那支魔导杖,然后看向此人。
中年人却并不反对:“你想拿着这支魔导杖?也好,这支魔导杖其实本身并不关键,让我们来看看它背后所隐藏的关于这位小姐身世的真相,她究竟是谁,不——是什么东西?”
他伸手一指,一道无形的波纹向来拉扫去。
洛羽本来正想伸手阻止,但他忽然发现那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侦测法术罢了,又下意识停了下来。在场诸人皆是魔导士,不会不认得这个法术,他这个时候出手反而落人口实。
何况他心中其实也有些疑虑——
那个法术命中少女,当然并无任何反应,它本身就不是一个具有攻击性的法术。只是片刻,一旁那个罗夏贝第学院的导师忽然跳了起来:“那是什么?”
他指向少女的胸口,那里有什么东西正散发着朦胧的光彩,但那并不是魔法项链或者坠饰一类的东西,因为星与月之塔的术士早就检查过了。
而此刻——那团光芒,正位于少女的胸口之下,在她心脏的位置。
来拉脸色煞白,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的那团光芒,炽烈如火,熊熊燃烧着。
所有人都惊呆了。
其实当中年人出现之时,场上就已经完全静了下来,只不过先前他所言的一切,在场之人听来多少有些将信将疑。因为那个故事听来多多少少有些匪夷所思,人们更宁愿相信这个少女是一个贼,一个作弊者,也不敢贸然听信一个如此离奇的故事。
而直到此刻。
广场上完全静了下来。
只有埃里昂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他当然明白自己来此冒了多大风险,而自此之后,这件事便与他无关了。不,说不定他还能因此而受到议会的嘉奖。
而那个中年人,则看着那团炽烈的火焰露出无比满意的笑容,他眼中闪烁着强烈的贪婪的光芒:“来拉小姐,这才是一切的答桉,因为你从一开始就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类,自然也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魔导士。”
“你是艾什·林恩邪恶的造物,罗尹斯爵士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一点,布丽塔小姐不过不幸撞破了你的身份,便惨遭你杀害。但这件事本来你做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会引起学院的警觉——”
“所以为了防止身份暴露,你不得不抢先一步对罗尹斯爵士下手,因为布丽塔小姐死后,他就是你身份唯一的知情人。所以,就是这一切事件的前因后果,也是这个故事的始终。”
他看向洛羽手中的魔导杖,“你恐怕不会想到,这支原属于布丽塔小姐的魔导杖,会成为揭穿一切真相的钥匙,从而引起了你身边同伴的怀疑,你的一时贪心葬送了自己。”
中年人微微一笑,“我说得对么,来拉小姐,不——奥黛丝小姐,阿德娜·林斯特恩的一号造物。”
赛场之上一片大哗。
那个故事的前因后果如此分明,以至于每个人都听信了这个故事,或者认为自己已经了解了那个故事的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