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很高兴,除了她自己,还有人能看到卡列宁的闪光点,并且给予他如此崇高的赞善和希望。
下午的时候安娜修改了一下图纸,然后把自己装扮了一下。
她把安奴施卡买回来的衣服穿上,松树枝颜色一样的外套,干净和还算体面。有些肥大的裤子,不够长,会把脚面露出来,却非常符合下层人士的身份。一顶帽子把她的头发藏了进去。
眉毛加粗了一些,脖颈没有露出来。
不再穿裙子让她觉得非常轻松。安娜从后门溜出去,安奴施卡带着他来到了马房那儿。
彼得正在给那匹灰色的马喂着食物。
“彼得,这位是帕维尔,我的表弟,他想要做门童,正好这几天这位子还没人,夫人说可以在您这儿跟着学习。”安奴施卡说道。
彼得看了一眼面前的瘦小子,末了说:“别给我添麻烦啊!”
“您放心吧,先生。”安娜压低了声音说道。
“上来吧,小子,我们现在就得去接卡列宁先生了。”彼得大剌剌的坐在了马车上,下巴扬了扬,示意安娜上来。
安奴施卡下意识想要去扶安娜,却被后者用眼神劝止了。
安奴施卡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家夫人,毕竟,像安娜这样的贵族小姐可没习惯穿裤子,而且要像个小子一样随性地坐在马车上。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自家夫人似乎很轻松地就坐了上去,离开的时候,前者还对她眨了眨眼睛。
“身手不错啊,小子!”彼得大声说道,赶马车的人嗓门一向都很大。
“谢啦,先生。”安娜笑着说,声音故意压低了。
“等会儿见到先生不需要太拘谨,但最好别像个乡下土包子一样四处看,特别是,就算那些当官的的确都穿得金光闪闪也别把你的眼珠子盯在上面。”彼得提醒道。
“我晓得哩,先生,您真是太好了!我会告诉夫人您对我的好心提点的!”安娜真诚地说道。
彼得笑了起来:“你小子还不错。”
到了衙门里的时候,彼得在一个僻静的地方等着,不像别人们家的马车一样大剌剌地停在门边那儿。
没多久,从衙门里走出来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黑色的呢子大衣,身量很高,跟旁边的胖子一比较,显得非常瘦削。他们似乎正在告别。
年纪更轻的男人手指瘦长,同对方握了握手,直到对方上了马车离开后,他才带着自己的秘书过来。
是那位沃罗别夫先生,安娜不太喜欢的人。所以她在心里轻轻地哼了一声,自动把这人屏蔽掉。
“先生,请上车吧。”安娜压低了嗓音说道,右手将车门打开。
卡列宁原本准备上马车的时候,脚步停了一下,他偏头看向这个陌生的门童。
彼得马上说:“是安奴施卡的表弟,先生。之后想在彼得堡找个门童的活计谋生,安奴施卡和夫人说让他在我这儿学学。”
“您好,卡列宁先生。”
卡列宁略微皱了一下眉,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进了马车里面。
沃罗别夫看了一眼安娜,总觉得有些奇怪,但他没多想,因为他必须和卡列宁再讨论一些问题。
安娜把车门关上,然后利落地上了马车。
“做的不错,小子。”彼得赞扬道,似乎在说,小子,你很有当门童的潜质哦。
安娜笑了起来,她的背部正靠着马车,听不清楚里面在说什么,不过,她已经在想等会儿卡列宁知道真相后会怎么想。
他们到了家里,安娜再一次给卡列宁开门,然后目送男人的离去。
卡列宁回到家里没看到自己的妻子,他问安奴施卡:“夫人呢?”
“夫人去麦拉德先生家里了,她说要在那边用晚餐,会晚一点回来。”
卡列宁表示明白后,带着沃罗别夫去了待客的书房。
他们一直忙到吃晚餐的时候才出来。
卡列宁看了一下怀表上的时间,浅浅地皱眉。
沃罗别夫是一个风趣的人,但如果他面对的是自己的上司卡列宁的时候,他就不敢随意展现自己的那门手艺了。
因为面对的不是按安娜,所以卡列宁像他前三十二年一样,只花费了十五分钟把食物吃完,并且没有留出休息的时间,然后继续和沃罗别夫讨论,并且,他又看了一下怀表上的时间。
在八点半的时候,沃罗别夫告辞。
卡列宁让彼得把沃罗别夫送回他住的地方,彼得又把安娜叫上了。
尽管安娜不乐意去给沃罗别夫开门,但她还是得那么做。
夜色已经全黑了,但还算有点星光。
沃罗别夫出门后不禁长舒一口气,和卡列宁呆在一起永远不会太好过。他太死板,而且一点都不愚蠢。
沃罗别夫原本正尝试着今晚要去酒馆喝几杯,他正思索着,然后在准备上马车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位门童。
这真奇怪,沃罗别夫瞥了门童一眼,后者低着头一副恭敬的样子。
他没见过这样安分的门童,一般这类人总是会对他分外热情,毕竟,像这种年轻的门童,他们甘愿做这种事儿可不总是因为这个职业可以填饱肚子。
别忘了去年李迪雅伯爵夫人同她那个才十九岁的门童的事情,当时在圈子里可是闹了一阵子。
“你抬起头来让我瞧瞧。”沃罗别夫说。
安娜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厌烦,她担心自己是不是被这个男人识破了,又烦躁于不得不跟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待在一处儿。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尽量平静地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一丝不解,嗓音压低了问道:“您有什么吩咐吗?先生。”
沃罗别夫在这个门童抬起头来的时候,仔细地看了一下对方。
然后有些失望,他记忆中确实没见过这张脸。这就是个穷小子,脸蛋还算干净,一双眼睛里有着愚蠢的懵懂和无知。
沃罗别夫突然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儿,一个穷小子从乡下跑到大城市里来,本以为这里到处都是金矿,直到在现实面前不得不低头。
沃罗别夫厌烦地翻了翻眼睛,手指用力捏了一下,余光又瞥到了那双灰眼睛,最后还是耐着性子低声说了一句:“下次把胡子修干净,如果你还想在彼得堡找一份不错的活计的话。”
说完之后,他就进了马车里面。
安娜把马车门关上,心里却十分地讶异。
那点儿没刮干净的胡渣是她特意做假的。毕竟,有的时候,如果你想隐瞒什么,比去不断的去隐藏这一点,不如主动暴露出更能吸引别人眼球的一点。
一个长得还不错的穷小子,有了一个好机会,他准备充分,却始终会有那么点儿差错,可能就是一点粗心地没被留意到的胡渣,但这更值得信任不是吗?
然而,她没想到这个男人会好心地提点自己。
安娜在马车上想着,开始思考,自己对这位秘书之前轻佻的印象是不是有点错误。
而此时此刻,在书房里的卡列宁头一次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他在书房踱步了一会儿,最后重新穿上大衣,他把科尔尼叫了过来,表示他要去麦拉德先生那里。
卡列宁脚步加快,他让科尔尼再准备一辆马车,他走到大厅,正往头上戴一顶帽子,然后就瞧见了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卡列宁的脚步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