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致远微微一愣。
他父亲亲自带队去的......然后给出了死者的确是顾初衍的结论......
他微微低着头,视线里是地面那些泛黄的落叶,路灯落着斑驳的暗影,那些叶片藏在影子里,就像拢着一层看不清晰的雾——就像那对原本应该死去,却不知为何依旧存在于世的兄妹。
他们分明活在这世上,可他们的身份已经被完全抹杀。
就像两个无所归依的幽灵。
这样的人是因为什么才能支撑着活下来呢?
大概也无外乎仇恨了。
可在这世上,谁又不是为了这些东西活着的呢?
咔擦一声。
一片枯叶被踩碎在脚下。
程致远抬起头来朝A国的方向看去。
·
而在那个方向,穿透路灯和夜色,还有大片土地和海洋,在纽约郊区酒店的某个房间里,少年才刚刚看完了邮件上发来的信息。
他坐在床上很久都没有动,就像要凝结成一具坚硬的石像。
难怪会觉得眼熟。
少年琥珀色的眼睛里落着灯光,有些恍惚又涣散的样子。
原来我是真的见过的。
除了那个女孩,还有顾叔叔。
帅气随和,高兴了就能大笑,生气了就冷着脸一言不发,比起自己那个刻板的父亲要有趣得多,叫他崇敬了很久的顾叔叔。
他记得顾家人以前是经常来家里玩的,而他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见过初阳。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就不再来了?
而有关顾家最后的印象,大约就是那则惊天动地的新闻......不对,不对——
少年的瞳孔突然微微缩紧。
尘埃在室内的灯光里纤毫毕现,他坐在那里,脑内的神经却像是被什么催促着裂开了一条缝,从缝里穿过漫长时光抓住某一天夜色的尾巴,像是听到一声门锁被轻轻撬开的声音,他突然想起来,有关顾家的最后印象,其实并不来自那则人人皆知的新闻,而是一通电话——一通在当时根本就听不懂,现在想来却心下冰凉的通话
——
滚下阶梯的是一个白色橡皮泥做的雪人,咕噜噜从最上层到最下层,再溜进那扇微微打开的门缝里。
雪人的白色脑袋染了一点橘黄的光,看起来很是温暖。
男孩子穿着睡衣,怕吵醒大人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没睡觉,便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的做足了小偷姿态,慢慢从楼上溜了下来——要知道他平日从来都是优雅清贵的大少爷,从来不会做出这种姿势的。
因为是秋冬时节,他脚底穿着袜子,踩在地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踩过阴影里的地板,他走到门边蹲下来,小心翼翼的捡起了那个落在门缝的雪人,然后朝门缝里望了一眼。
那是爷爷的书房,平时很少有人敢出入,顾叔叔来了便经常在里面和爷爷聊天。
但此刻在这样的深夜里,书房里自然没有顾叔叔,只有他爷爷一个人。
他坐在椅子上,侧对着门口,姿态十分闲适的正在打电话。
男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的想要听清楚爷爷到底说了些什么内容,大概是因为这与平日的温和完全相反的语气吧。
那种凉凉笑着的,又有些阴狠的,像是毒蛇舔在你耳朵上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