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府尹自个儿就曾多次在外人面前说,自己年迈多病,需要人帮忙处理政务,否则那幕僚如何能替他掌事?此刻米省之把话摊开来说,倒叫他不好解释了,只能道:“老朽体弱多病,确实需要帮手,往后还要米府丞多多出力呢。”
这本是客套话,谁知米省之顺着他的话头就说:“老大人有什么地方是需要下官帮手的?还请您分说明白,下官回了衙门后,也好早些熟悉起来。”
老府尹都快忍不住瞪人了,哪有这么直截了当问出口的?难道这米省之盼着他年迈无能,早日将手中的权柄交到其手上么?!
米省之仿佛看懂了老府尹的眼神,直白地说:“老大人别误会,下官只是想着。既要帮忙,那就尽快将需要帮忙的地方说清楚,彼此心里有数,日后也能注意莫越过了界限。自然也就能相安无事了。下官早就听说,前任那一位,正是因为职权界限含糊,才会与老大人生了嫌隙,为此请辞的。为了不重蹈覆辙。还是早做防范的好。”
这话就有些打脸的意思了,跟前任顺天府丞有矛盾的是老府尹的幕僚,到了米省之嘴里,跟前任府丞过不去的就成了老府尹,这让他老人家如何受得?老府尹不由得咳了起来,幕僚见状,就连忙道:“老大人犯病了,米大人还是先回去吧,至于职权之事,老大人过后自会与您分说。您也不必急于一时。”
米省之没理会他的送客暗示,亲自给老府尹倒了杯茶,等他的咳嗽停下来,才劝说:“并非下官要纠缠不清,而是顺天府处于天子脚下,每日公务繁多,件件都是耽搁不得的。下官既已走马上任,自当早日履行职责,也免得尸位素餐,误了公事。”
老府尹顿时涨红了脸。深吸几口气,才咬着牙道:“米府丞尽忠职守,老朽自然也不会误了你的事!”说罢就摆开纸笔,将打算分派给米省之的任务一一写下——他特地挑了几件十分麻烦的事。连他自个儿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去做成。
在他写字期间,米省之头一回搭理了那幕僚:“这位小兄弟看着年纪不大,言谈举子甚是不俗,不知如何称呼?”
幕僚板着脸回答了,心里却在想要如何给米省之使绊子。
谁知米省之话头一转,又问起他:“可有功名在身?”得知他是个举人。中举却是多年前的事了,近两科都不曾下过场,一直在为老府尹做幕僚,米省之便不住地摇头:“这如何使得?你还年轻,又读书有成,何不早日考取功名,正经入仕?为幕虽可增长见识,终究不是正道。我听说你十分能干,比起许多正途出身的官员也不遑多让,但老大人年迈,又能看顾你几年?你若是为高官权势所迷,误了自己的前程,也未免太可惜了。”
老府尹与幕僚闻言齐齐一怔,抬头向他望来,没想到他就不再往下说了,只端坐在那里品茶不言,气得他俩恨不得当场骂人。
等米省之从老府尹手里接过任务清单,扫了一眼,好象完全没放在心上似地袖了,他才又再度开口:“说起来,下官方才在衙门里与众同僚见礼,似乎没瞧见府经历,听闻是空缺了。老大人身边既有青年才俊,何不为他补一个官?日后他便是离了老大人的护持,也可以在官场上继续走下去。”
老府尹与幕僚眼睁睁看着他走了,面面相觑,倒是深思起来。
府经历?那可是从七品的官职,作为举人要入仕,能以府经历开始,是相当高的起点了。有了正式的官身,总比没名没份的幕僚强些。老府尹在时可以护持他,不在时,他也可以继续往上升,似乎是个不错的安排。
只不过日后要想再往上升,光凭老府尹可不够,他既要有人脉,也要有资历,更重要的是,进入这个体制之后,幕僚有了正式的身份,面对其他属官就不能再象从前一样傲慢了。以前看不起的五品、六品属官,都要成为他的顶头上司。他也许就困在从七品上了,一辈子都出不了头。
米省之出的这一招,到底是什么意思?
再过几日,米省之又出了新招,老府尹分派给他的几项任务,他已经动作利落地解决了两项,还做得又快又好,第三项也在顺利进行当中。这下不但顺天府衙上下清楚了,连吏部的人都知道,米省之着实是个能吏,人家可不是光靠一个侯爷女婿混的。
老府尹思考了半日,便对幕僚说:“此人不可小觑,你收敛着些,细看其行事,若是……若是个可投之人,今后便听他号令行事吧。”
幕僚大惊:“这如何使得?东翁……”
老府尹拦住他,叹了口气:“好孩子,不要死脑筋,你跟着我,又能再跟几年?米府丞看着似乎愿意容下你,若他是个可以托付的人,你就跟随在他身边吧。有人照看你的前程,我老头子便是去了,也能安心……”
若是幕僚真能有出息,又或是找到一个稳得住的靠山,他那些不成器的儿孙,日后也有人照应……
幕僚闷不吭声了,他心里清楚老府尹最担心的是什么,若真到了那一日,他便是拼上性命,也要护住东翁的儿孙。只是他势单力薄,又能做到哪一步?若是这米府丞真能帮上忙,他便低了头又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