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时光仿佛倒流回多年前她们初次相遇时的样子。她猛地合上卷轴,泪水滴落在青砖地上。
她抬眼看向一脸担忧之色的沈衍,拭去泪水,微笑道:“好孩子,这画儿画得真好。画出了当年北关红衫女将的风姿。”
沈衍亦微笑道:“我只是听舅舅偶然说起,才画了这幅小像。母后从前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恐怕单凭想象画出的东西,不及当年万分之一矣。”
秦秋点头微笑,索性从怀里拿出令牌,对他道:“这是阿倩当年托付给我的东西,我已经为她保管二十年啦。现下就物归原主罢。”说罢,将乌沉沉的两块铁牌放入沈衍的手中。
沈衍摩挲着两块拼合在一起的令牌,听秦秋解释道:“这令牌分为两块,阿倩和当时的黑铁卫首领蒋中恒各执一块,用来秘密号令黑铁卫,传递消息。刚才过来之前,蒋大人已经将他手中的令牌给了我,这才能拼到一处。”
“凭这块令牌,和我恩宁城的敕令,便能让黑铁卫出山了。”秦秋叹道,“我将他们安顿在恩宁城的附近的一处山里,这二十年里,他们之中的很多人已经在恩宁城落户。不过不要紧,再锋锐的刀剑过了这么多年也会有些锈蚀,但他们依然是阿倩培养出来的最锋锐的刀剑,一经磨砺,才能露出寒光。”
沈衍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道远大师曾经来历的惊讶,又有母亲旧友们不负承诺的感慨,在如今京城复杂的局势下为他奉上一个天降神兵一般的助力。他对秦秋深深一稽,便听秦秋轻叹一声,道:“我要去别院看看五儿,你要跟来么。”
他的面上浮起一个苦笑,语气低落:“只怕她现在并不愿见到我。”他突然跪倒在秦秋脚边,秦秋唬了一跳,忙要扶他起身,听他恳切地道:“秋姨是曦儿的养母,也是她最惦记的亲人。父皇为我赐了婚,十日之后我不得不娶昌邑侯女为王妃。是我负了曦儿,只求您能好好劝慰她,无论将来她去哪里,我心中只有她一人,永不会变。”
身份、情势,他们之间隔着巨大的鸿沟,仅仅相爱,就能跨越这一切吗。
秦秋微一使力将地上的沈衍扯起来,消瘦的手臂硌痛了她的掌心。沈衍这番话她只信了六分,为了五儿,还是把事情说清楚的好。她冷冰冰地将现实一一剖开:“五儿是你表妹,当年你们本就有婚约,如果不是你父亲篡权夺位,你现在也是公主驸马了。多说无益,只是现在的身份,你绝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娶她为正妃。若你想以民女的身份纳她入府中,则是委屈曦儿了,我也不会同意。”
“贵妃临去前,拉着我的手殷殷期盼自己的女儿将来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我早早将她嫁入杭城,也是存了这个想法。可惜天不遂人愿,你们还是相遇了。”秦秋冰冷的声音隐含着风刀霜剑一般的锐利:“真是孽缘啊。本来我是应该高兴的,阿倩的儿子必是宏才伟略之人,将来顺承大统。只是你永远不能让曦儿做皇帝的女人,这是对她的侮辱,我绝不会允许有那一天,即使她自己愿意,也不行。”
沈衍脚步有些踉跄地扶住香案,秦秋的话像一把重锤击打在他心头,显得他曾经立下的誓言多么狂妄,在现实面前苍白到不堪一击。
“鱼与熊掌不可得兼。你好好想一想吧。”
秦秋推门而出,留他一人在先皇后的长明灯前,心如刀割。
容曦裹在锦被里阖目安睡。高热已经退了下去,乌发散乱拖在枕畔,更显得小脸儿毫无血色。
秦秋还没来得及处罚紫苒,便听到大小姐醒了的消息。她急急地推开内室的门,便看到容曦倚靠在迎枕上,望向她含泪的双眸。语声沙哑,哽咽不成调。
“母亲,孩儿不孝。”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来,为容曦倒了一杯温水。边喂她喝下,边轻抚她的脊背:“孩儿受苦了。母亲回来了,你就安心养病,一切有我。”
容曦忍不住扑进母亲的怀中,只觉得满心凄苦无以言说,忍不住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秦秋拍拍怀里的女儿,心中亦是忧虑万分。良久,方听得她慢慢止了哭泣,只是趴在她怀里抽咽。
“母亲,我不觉得受苦。”
秦秋听见她伏在自己怀中低声道:“您安全归来,我的心才能好受一点儿。最近发生的事,想是您都知晓了。是我不对,不该,不该与晋王殿下有所牵连。”她强忍着心中的悲意,声音都有些断续。
“我不会再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