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破洞牛仔裤,外搭防晒衣,她坐在保姆车后座,脊背挺得笔直,眼神中仿佛有光:“如果是从前,别人告诉我说有一天我会和孟哲拍戏,还坐进他的保姆车,并受到其工作室邀约,我肯定觉得对方是疯了。但是,这一切真的来临,尤其是昨天您还邀请我签您的工作室,我非常高兴,也非常荣幸。”
席梦今早拖着行李走出酒店大门时,正好遇到小宋搬行李放进孟哲保姆车的后备箱,打过招呼后,得知席梦的目的地也是b市,就提议捎带她一程。她已拒绝过经纪约,如果再拒绝,无异于会将她和孟哲的关系拉远,是以从善如流地上了车。
车子刚发动不久,席梦和孟哲闲聊,聊着聊着就谈起了关于经纪约的事。
她实话实说:“这种感觉,就像是突然被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砸中。进你的工作室,是所有新人梦寐以求的事。”
孟哲本身并非心胸狭隘之人,并不会因为席梦拒绝他的邀约就觉得没面子、生出龃龉。和李梦君一脉相承,他更看中的是实力和传承,在片场看过席梦的表演后,也是真心想希望她能在影坛走得更远。
约莫是变得熟悉了,孟哲并不像传闻中说的那样冷漠,他说话的语气是轻松的,有点路玉轩的味道:“但这还不至于砸昏你的头脑。”
席梦狡黠地一笑,说:“不,基本上,我昨天已经昏头了。从你提议开始,我的大脑里演绎出了无数个场景。”
她的眼中是憧憬:“比如你去好莱坞拍片,带上我这个新人去见世面,我就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兴奋得无以复加;经纪人告诉我,为我争取到新的试镜,是著名鬼才导演王导的片子,而我通过向你学习,试镜只试了一次就通过;和各种大牌演员合作;所有人都知道我,都说我天生是为电影而生的;站在舞台上拿各种国际大奖发表感言……我幻想了很多。”
前排开车的小宋觉得她说得有趣,忍不住笑出了声。
孟哲并未因席梦的话嘲笑她肤浅,而是说:“追求成名、奖项很正常,毕竟,不想当将军的士兵都不是好士兵,不想拿奖的演员都不是好演员。”
说起这个,席梦有点羞涩,她想的实在太远。
像孟哲这样的大咖,在好莱坞时片酬是一千万美元,国内的价格是一千五百万人民币,遇到好的片子可以降片酬。这次拍《繁华声》,大牌演员、有名气的演员多,但多是给纪导面子,片酬要得不高。比如孟哲只拿了五百万。
还有好几个影后自降片酬,拿的三百万,小花小生一百万。这个席梦还是听甄怀讲的。一般他拍电影,没有四百万是不接的,但纪导名气大,是质量的保证,所以一百万他就来了。
电影中有些容易出彩的俏角儿,甚至于有一些靠偶像剧走红的小鲜肉小花急于提升逼格花钱来买,就是不要片酬还倒贴。当然,纪导并没答应,依然坚持选角找合适的演员。
而席梦,她签了三个月,合同还上承诺,戏份杀青后,只要有需要剧组可以随时叫她回去补拍、配音等等。
不像有名气的演员,拿的都是税后片酬,她的打包价是五万块,需要自己纳税,由片方代扣,最后只能到手三万六。
这还是纪导看在李梦君的面子上,为她争取到的,不然比这还要少。
在这个圈子里,等级就是这么鲜明:超一线巨星、一线、二线、三线、四线、十八线……待遇迥然不同。
等电影上映,席梦才能勉强算个起点高的十八线演员。
杀青宴的犹豫彷徨过后,她依然决定踏进这个圈子,她渴望成名吗?当然,毋庸置疑。
“但是,”席梦自嘲,“当我在浴室里摔了个四仰八叉的时候,我爬起来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觉得很好笑,像是黄粱一梦突然醒转,现实和梦境迥异。”
孟哲实事求是地说:“倒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很有潜力。”
席梦笑了笑,往后靠在椅背上,眼睑微合:“从浴室出来,我就给我一个朋友打电话,你应该知道他,他叫江述。盛华和您的工作室,他建议的是后者。但同时,他又提出一个看似荒诞离奇的建议——签给他,进他的新公司。”
席梦之所以会如实地说,是因为孟哲就是圈内人,或早或晚,他都会知道她和江述的关系,以及她签给江述的事实。
孟哲简单思索了几秒,问她:“你考虑好没?要在这行混下去,不能太感情用事。这关乎于你的未来,你的未来不能成为友情的殉葬品。”
席梦摇头:“我没考虑过。在他说出第三个选择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他告诉我说会有种种风险,我没让他说完,就道了晚安。但我并不是在用未来给友情殉葬。”
她又坐直,认真地说:“诚然,进师兄的工作室,也许我在不远的将来就能走红,也许我会成为镁光灯下万众瞩目的焦点,也许有师兄的提点我的星路会是一片坦途。但是,他对我提出来了,他希望我签给他,他想做点事情。”
“那我就陪他,”在孟哲的视线里,这一瞬,席梦的神情中流露出的那一抹笑,像是美到了灵魂里,“未来和成功都不在考虑范围内。他待我以至诚,我回之以至诚,就这么简单。”
随后,她又补充:“撇开这一因素,还有其他让我无法抗拒的原因。我认识的江述,永远都是骄傲的,完美的,富于创造的。他既有艺术家的感性,也有逻辑学家的理性,当他说他要做点什么的时候,那一瞬间的魅力让人忍不住折服,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追随他,他做的事一定很了不起。”
在这一刻,孟哲无法说席梦单蠢而感情用事。二人不曾宣之于口的是,他们都知道,江述没有成功推出艺人的案例,他只有人脉和他艺术家的天分,还有他的家世,除了这些,他什么也没有。
也就是说,他可以为席梦拿到试镜机会,但怎么做艺人包装、怎么推出艺人、怎么做形象维护,他都是外行,需要过河摸象。
随后,两人都没继续这个话题,又转谈演技。
毫无疑问,孟哲的演技是完美的。在片场,他永远都能cover全场,席梦很佩服他,他说的话她并不会强要面子地觉得难堪。
“现在内地大部分演员都是学院派和野生派。野生派不用说你也知道,容易出渣演技也容易出天才。而学院派,大部分演员的表演都中规中矩,不太会出戏,但也不容易出彩,有天赋的人通过琢磨也能成为一代大师。但仅仅靠学校教的根本不可行。”
他深入地剖析:“为什么我觉得你有天赋,可塑性强?因为一开始,你呈现出来的演技是纯熟的,是学校教出来的,不容易出错的,典型的表现派表演,甚至超过了大部分表现派演员。可一旦遇到戏骨,就会显得不那么入戏,很浮。但我只提醒了一两句,你很快做了调整,拍第一场戏时,进步明显,已经有了点体验派的味道。我认为是百分之八十的表现派+百分之二十的体验派。而很多演员,可能要拍好几年的戏才能磨出这样的进步。”
对孟哲的夸赞,席梦既高兴又有些受宠若惊,但还是不卑不亢地和他请教。二人大约聊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才结束,后面,几乎就是各自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或者睡觉。
因他们去的影视基地就在b市某县的某个镇,是以小宋开了大约两个多小时就到了市区。席梦刚进市区就在最近的地铁口下车,并戴上口罩防霾,拖着行李箱转乘地铁,同时给江述发信息,告知他她已回到b市。
等进了地铁车厢坐下时,她饥肠辘辘地啃着面包,看着车厢内有学生打扮的人接听电话,才想起除开工作号以外,她还有个私人号,于是装上私号卡重启。
上面有很多未接来电,其中大部分是大学室友兼好友姚绯的,小部分是父母的,还有她弟弟席宇的。
姚绯还发了很多短信:
李老师辞职了,你也退学了,我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这个世界太他妈不公平了。甄寅现在虽然顶着个猪头,但人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对了,甄寅在群里发了些很狗屁的话,李诗涵这个白莲花对甄寅各种捧,还诋毁你,说早看你就不安分,会出事,还说你这样的……就该被撵出学校。
……
你说微信短期内不会用,不让我发微信,结果手机也关机,到底是怎样?你该不会就这样被打倒了吧?卧槽,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席梦吗?渣男贱女这么猖狂,你他妈倒是雄起啊,搞死他们啊。
“说真的,你还在b市吗?将来你怎么打算,还要不要拍戏?”
“真的好烦,李·白莲·诗涵又在寝室各种秀她富二代男朋友送她的礼物,还说你装清纯,人品道德败坏。要不是你之前让我低调点儿,说我可能会被甄寅迁怒,我他妈真想骂人。”
“李诗涵说你的实力配不上演技,她才是真正的校花,才是真正的第一名,据说她最近得到一个演出机会。这世道,卧槽,贱人好容易出头。对了,你一定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李诗涵的那个好基友陈玉,居然在办公室给大秃头口。”
“话说,你别颓呀,你演技那么好,不做演员多可惜。来啊,互相伤害啊!最近有一个富二代追我,我矜持了几天,答应了。主要是他长得挺帅,还有范儿,看上去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