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大人目光如电,盯着他:“哦?季大人说不合规矩?哪一点不合规矩?老丈人不能状告女婿?燕律中可没这个规定。”
法无禁止即可为,一句话堵得季文明脸色青紫。
季文明垂眸,目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哼,这位府尹分明是故意偏袒傅芷璇,也不知道傅芷璇给这些官员吃了什么迷魂汤,好几个都向着她。
这一刻,季文明的肠子都悔青了。他察觉到傅芷璇不对劲,原是想请傅家二老来拦住她的,哪知辛氏如此不给力,除了哭屁事不干,而傅松源又跟着傅芷璇发疯,反把他推入了这等境地。
若是傅老头不来,惧于那四十棍子,只怕傅芷璇早打了退堂鼓。早知如此,就不该去请傅家人的。
真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府尹大人扫了一遍诉状,敲响惊堂木,问道:“季文明,傅松源状告你停妻再娶,可否属实?”
季文明起身,笑道舒朗淡然:“回府尹大人,此言不实。下官只是在安顺纳了钱氏而已。”
他用了一个“纳”字,间接声明,他只是娶了一房小妾,并未违反律法。
钱珍珍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为了她与季文明不吃官司,她也只能忍下这口气。
府尹大人点头,看向傅松源:“你们状告季文明停妻再娶,可还有证据?”
傅松源下意识地看了女儿一眼,他上哪儿弄证据去?不过女儿做事向来周到,她应该有。
傅芷璇也不负他所望,低声道:“父亲,请大人传唤证人张柳。”
傅松源按照她说的回了话。
很快张柳便被带入堂中,他规规矩矩地跪在堂中央,高声回话:“大人,小民张柳乃津江人氏,水患之后到京城谋生。后托于季夫人的云来客栈,冬日客栈生意萧条,季夫人为生计,派遣小的去安顺屯些布回来。谁知小人到了安顺,无意中听人说起,安顺参将钱大人的外室女风光出嫁的场景。小人一听……这是当时为季文明和钱珍珍说亲的媒婆的供词,这是给他们问名卜算的算命先生的供词。”
府尹大人一看这有里正画押作证的供词就知道,傅芷璇这是有备而来。
这一纸供词详细地叙述了季文明与钱珍珍的说亲成婚的经过,甚至连一些季文明都不记得的时间和小细节都说得一清二楚,容不得他抵赖。
季文明心一沉,知道今天他是栽在这里了。
所幸,律法规定,停妻再娶,只是徒一年而已。
一年而已,打不垮他。一年后,他照旧是威风凛凛的武义将军,而傅芷璇,哼,有她好受的,他以前真是对她太宽容了,让她忘记了谁是她的丈夫。
季文明垂着阴沉沉的眸子,无奈认罪。
他认了罪,府尹大人又把目光投向了钱珍珍:“钱氏,你可知道季文明在京城娶有一妻之事?”
钱珍珍的目光闪了闪,下意识地投向季文明。
上回季文明跟她提起停妻再娶之事时,提到过“若欺国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否则,若是回答知情,她就要徒半年。
她连月子都没出,小伟还在襁褓中呢,怎么能没有母亲在身边。
钱珍珍思忖半晌,大声道:“大人,民妇不知!”
季文明如遭电噬,森然阴霾的目光转瞬投射到钱珍珍头顶上。
钱珍珍目露祈求之色,只一瞬又心虚地挪开了目光。
上方的府尹大人似是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拍着惊堂木,高声宣布:“季文明欺钱氏,停妻再娶,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离之。”
季文明宛如木头,动也未动,似是认命了。
钱珍珍倒是错愕地抬起头,指着季文明,激动地问道:“大人,你让我们和离,那……那我的孩儿怎么办?”
“大人,我有一言,请大人容禀!”傅芷璇抬头,插话道。
府尹看了她一眼:“准!”
傅芷璇举起手,摊开,拿出先前一直握在掌心的休书,朗声道:“府尹大人,我嫁入季家七载,恪守妇道,孝顺公婆,爱护幼妹,邻里皆知,但季氏以莫须有的‘不孝’罪名,欲休弃我。此乃当日季氏一族给我的休书,上面有时间和族长印鉴。”
府尹大人看了她一眼,挥手道:“呈上来!”
看完休书,府尹望向傅芷璇:“季夫人,若本官未记错,休书上所记载的日子正好是朝廷赐予你诰命的日子。这一纸休书与朝廷文书相悖,自当作废,你今日拿出来,有何目的?”
傅芷璇垂眸道:“大人,季氏早有休我之意,钱氏又育有一子,何苦让他们母子分离,因而,我请求大人判我与季文明和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涉及古代的一个司法伦理“亲亲相隐”,包庇亲属无罪,检举揭发反而要判刑了,有兴趣的可以度娘一下
第47章
辛氏在堂外听到傅芷璇这话,手中的帕子都握不稳了,捂住胸口哭得肝肠寸断:“阿璇这孩子好生糊涂,她这是不想过日子了吗?让那钱氏留下,她和离,把丈夫让给钱氏,她怎么这么傻,她都二十二岁了,和离了以后怎么办啊?”
“比她年纪小没成过亲的哪愿意娶一个和离的女人,比她年纪大的不是鳏夫就是休妻,家里肯定有孩子成群了,她年纪轻轻,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就去给人做后娘。我的儿,你怎么这么傻啊?”
杨氏瞧大家都看着她们,心里又尴尬又无奈,只得耐心劝道:“娘,别哭了,小姑子像你,心地善良,正所谓善有善报,老天爷会保佑她的,你就放宽心吧。”
杨氏这话说得她自己都心虚。自家这位小姑子连娘家唯一的兄长都能威胁,你指望她对情敌心善?做梦吧。分明是她这小姑子瞧不上季文明,想跟他和离而已。
但这一幕落到不明就里的围观人群眼中,大家倒是对傅芷璇有所改观。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摇头惋惜地说:“哎,这孩子真是个实心眼的,可怜那孩子没妈,竟愿意让出正妻之位。”
旁边一妇人笑眯眯不动声色地奉承道:“水老夫人说得是。这个妇人啊,就是脾气太倔了,心眼却是个好的。她这样子啊,容易吃亏。”
旁边几人也跟着附和,几句话下来,简直把傅芷璇说成了一个心地善良,性子倔强,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有情人。
杨氏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她们刚才不还在暗地里谴责自家小姑子性子拧,善妒,得理不饶人吗?怎么才转眼的功夫这风向就变了。
杨氏忘了,人都有同情弱者的心理,他们先前是看不惯傅芷璇咄咄逼人,状告丈夫这种出格的行为。但后来府尹大人查明,傅芷璇所言不虚,确实是季文明有负于她,她一下子就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受害者。
但现在这个受害者竟不计前嫌,自请让位,还替丈夫和他的后娶之妻求情,只是因为可怜那个初生的婴孩没有母亲。而辛氏又在一旁哭得惨兮兮的,似乎傅芷璇和离之后就只有到庙里绞了头发做姑子一途似的,吃瓜群众自然免不了要动几分恻隐之心。
再加上这位地位似乎颇高的水老夫人替傅芷璇说话,舆论的转变就不足为奇了。
此刻,别说吃瓜群众,就连当事人之一的钱珍珍也懵了,她扭头,神色复杂地看着傅芷璇,能赶走自己她不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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