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水澜看了他一眼,露出了大有深意的微笑:“楚尘,何必那么聪明。现在举朝上下都在盯着我和北静王,谁都知道皇帝或有闪失,帝位会在两者之间择一。北静王非嫡支,势力薄弱,才急匆匆的连同甄氏,我们却不用这般,一动不如一静。”
二人一听俱颔首不绝,在旁笑答道:“此论极是,我等还是不如王爷看得清。”讲了一回朝上其他事,就各自回去了,暂且不提。
到安寝时论起这番说辞,黛玉正枕在水澜手臂上,听说不觉眉心一跳:“王爷难道也认定了皇上必然药石罔顾?”
水澜摸着她一把拖于外的青丝,摇头道:“也不是。他是我侄儿,我没狠心到非要见他死。只是太医院束手无策,坏就坏在高热反复上,明日太后召我入宫,大约也为了这事。”
黛玉点头不语,忽想起一事来,问水澜说:“太医院既不行,何不问问那西洋药了,我听说有有些洋药十分管用,尤其针对恶症,可谓立竿见影。”
水澜怔了怔,沉吟半晌后方欣然道:“我这是一天尽子的瞎忙,谁知颜如玉就在跟前呢。这是个正经的主意,明日就张皇榜寻西洋教士来看。”
次日,水澜奉了懿旨往寿宁宫中,叔嫂二人隔着帘幕说了一会话,太后一个劲儿的叹气:“论起来,咱们毕竟才是正经的自家人,北静那里到底隔了一层。哀家听闻他近来和甄家走动频繁,哀家是个女人有诸多不便,廉王也该替皇帝多看顾一二。”一提起还卧在龙床上已昏迷了两三日的永庆帝,太后禁不得眼泪直流,又道:“太医院都是一群老废物,皇帝眼见的瘦下去,身上还在发热,试了诸多方法都不见效,可该怎么好。”
水澜趁机回答:“臣有一个主意,皇嫂且听听:现在陛下的病左右不见好,不如张贴个皇榜,不提皇上的病只假说某位王公大臣,悬在城中往来经过的地方,但凡真有了能治陛下的,不可吝惜银子。譬如在城东里的那群西洋传教士,就有不少稀奇古怪的医术,若是靠着太医院几个人轮流看,就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得!”
太后听了,诧异道:“洋人的东西,到底可不可靠?”
水澜把黛玉的话悄悄告诉了一遍,沉声道:“臣说句斗胆的话,陛下再这么烧下去,救回来也不见好。陛下金贵之躯,当务之急还是先把热治下去,以后的慢慢理论。”太后心里也惶恐得很,但如今实在束手无策,好歹死马当活马医,只得按方传话出去,如何张贴皇榜等不提。
过了些时,竟有两个洋人揭了帖儿送到宫门前,口称送药来的。宫人急忙跑到里头抢头报,太后听见喜欢的了不得,于是叫人去请廉王来。水澜亲自召见了两个传教士,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故意用洋文冷然道:“那一位要治病的是我国的高管,你们要是敢欺瞒讹诈,先问问脖子上长了几个脑袋?”
两个传教士听他的话头儿硬,擦了满头汗俯身说:“不敢有半句虚言,看帖子上的病症描述,在咱们那里叫‘疟疾’,是一种会传染的可怕的恶症。我们的国家有一种要叫奎宁,吃了保管好,不信可让人来试验。”
水澜又多问了如何服用等,见两人的话条理清晰,眼神亦无所藏掖,即便带着两人入宫,一五一十的回明太后,把个后宫众人乐的合掌念佛。
太后盼得的心盛,忙传人进来到皇帝的床榻前,先放下了明黄纱帐子,让其中一个洋人诊断了一会,确认是疟疾无疑,又找了三个当时在军中一样得了的病患,试了药方给永庆帝服用,果一日好似一日的,渐渐醒来,高烧也退下去,知道饿渴了,众人才放下心。
外臣都在外间听消息,得知永庆帝终于大安,也有真心欢喜不尽的,也有心怀别意把廉王暗骂一顿的,连闻人语和楚尘都不解其意。惟有永庆帝养过了五天之后,身上寒热症状皆平复,一听说是廉王保荐的人献药,由不得感动了心肠,紧握着他的手道:“皇叔,以前接接连连许多事情,千不该万不该都是侄儿错信了人,现如今遇到了危难才看出人心来。”
水澜也不理论,拍了拍他的手背:“当臣子来说,这原是应该的;私心里讲,臣又是陛下的亲人,占哪一端都应当应分。”说毕,复又叹了口气:“那一个要是知好歹,就不该有别的想头才是。”
见永庆帝若有所思,水澜便和他说些没要紧的散话,只把西宁叛军的事单独提出来讲了一讲,永庆帝只说:“侄儿的身体还没大好,但军情刻不容缓,且请皇叔和总理处等人商议着办,凡军事进止,皆须奏报于你,勿庸专擅。”
水澜推让了一回,永庆帝反十分坚持,无法只能接了。至此,永庆帝亲下了手谕,令廉王水澜掌军国大计,诸务莫不总揽,本在观望的官员尽数倒向,北静王那里气得跳脚,又不知其中首尾,不在话下。
那一日又忙到深更夜半,只在书房打了个盹儿,至清早顺脚来到卧室门前,黛玉坐在床上正伸懒腰,香腮红润生晕,水澜看了笑道:“夫人好睡,孤枕也好眠,看来一点都不想我了。”
黛玉一面抬手整理鬓发,一面含笑啐了他一口:“王爷还说呢,人家现在还有正经见到你的日子么?我都听见了,咱们王府里的书房快赶上皇帝的御书房了,成天通宵达旦的,王爷还有半副家当迟早搬进大明宫中去,省得来回跑了。”
水澜走上来,拿手向她的咯吱窝下呵痒,黛玉笑得连忙躲闪不及,喊叫道:“你瞧,可不是被我说中了心里的小九九,真真的恼羞成怒呢!”
闹了一回,黛玉不觉钗褪鬓乱,两人离得又近,水澜一时不耐便欺上身去,魂销鸳帐。一时云收雨歇,黛玉把头埋在枕上,假装痴睡并不起来送他,水澜吻了一吻她的后颈,就笑嘻嘻的去了。
正走到廊上,只见紫鹃迎面走来,手上端了一碗汤药,奇道:“这药给谁吃的,莫非夫人病了么?”紫鹃有些不好意思,低了头答得含含糊糊,满口说是调养身子而已。
水澜心里还自狐疑,但他是何等城府,不露声色的笑说:“本王道是什么,原来就是前日夫人说的药,现在你每天都准时在伺候?”
紫鹃本来有几分怕水澜,不过转念想到黛玉忧心之事,忙陪笑道:“可不是,最近的日子服用刚好。其实王妃私心盼着小世子,就是脸皮薄一直没同王爷说,小郡主当然好,不过若……”
话犹未了,水澜已愣了半天,方想过来,撂下脸来喝斥了一句:“你嘴里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小世子、小郡主的,以后不许在夫人面前再提!”
说毕,水澜气色大变,拂袖而去。紫鹃一看,登时心下慌了,忙跪下来一叠声的请罪,但那里还看得见人影。
紫鹃一时也无法了,内心百思不得其解,想到:这原是一件喜事,究竟哪一处说错了,惹得王爷发怒?
第68章第六十七回
话说紫鹃端药进房,正值黛玉才歇补觉,又不敢惊动,因雪雁蹲在回廊上做针线,便上来问她:“姑娘今日还没起?”
雪雁轻眨了一下眼睛,和她挤眼儿发笑:“王爷来过一会了,姑娘身上酸乏,刚睡下去,姐姐在这里坐会儿吧。”
一边说,一边让出一块给紫鹃坐了,只是她心有所虑,双眼瞅着竹子发了一回呆。雪雁见她这般,疑惑的问:“姐姐有什么心事,或说给我听听,好歹也排遣排遣,要是闷在心里,越发难了。”
因雪雁年纪小,紫鹃原不指望她能领会,不过还是叹了口气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雪雁听了,忙放下针,急切的呀了一声:“姐姐怎么糊涂了呢?咱们是陪嫁来的丫头,虽然是一片真心为了姑娘好,但轮不到咱们说的话,多一句都是把柄,难怪王爷会生气。”
紫鹃一向甚得黛玉的心思,骤然被雪雁那么一提,不由涨红了脸,小声的驳道:“我倒不是白嚼蛆,王府当然算好人家,最难得的是王爷脾气情性都平和,也没有一般王孙公子的怜新弃旧。不过,咱们姑娘没个父母兄弟,贾府又落魄了,不比别的娘家有人有势。现如今王爷的势越发大了,这三四年的还好,再过两年要还没个儿子,即使王爷自己不娶,难保别人要塞个三房五妾,万一不长眼生个抢在前头生个庶子,岂不是撂在脖子后头了?”
雪雁更又诧异,垂了一回首,才问道:“那依姐姐的意思,我们姑娘以后竟要跟人争?那也真真糟蹋了仙子一般的人品。”
紫鹃不免也要感叹起来,拉着她说:“王爷如此的还是好的,起码对姑娘真心,对小郡主又疼爱,但没有个儿子到底腰杆不硬,你看以前的凤姐儿呢,霸王似的一个人,还不是吃过这个亏,她还有王家依靠,后来千辛万苦得了一个哥儿,否则也只是凭人去怠慢欺负了。”
见雪雁在抹泪,紫鹃又替她擦了,嘱咐道:“小姑奶奶,这些话我们暗里商议就罢了,千万别带到姑娘跟前去,以免心沉多思多虑,反得不上,平日里饮食都注意着,也多打听些。”雪雁赶紧应了,二人又说些闲散话,等黛玉醒来。
等了半天,方见里屋传出声响,紫鹃忙进去伏侍黛玉吃药。黛玉刚喝了一口,不妨想起什么,满面红晕,自言自语道:“也不知这药有没有效果呢?”
紫鹃见她一心兴头,又记起刚才举止大变的水澜,更不免着了忙,千思万想,未免有搬弄的嫌弃,还是忍住了不提。
且说此时水澜忙于公务,夜间人静后,回府独自坐在灯下,一时想到黛玉和白天之事,直呆了半晌,总不知如何能开口。
正出神呢,秋晚取了一盅红参汤和燕窝粥来,便笑道:“还是王妃有远见,料着王爷一办公就通宵达旦的,早命厨房准备下了,王爷请用。”
水澜不答,默默舀着吃了。秋晚心思细腻,又跟了水澜的时间久,见了这般景况,已知他有其他心事,于是不作声站在旁边。
停了一会功夫,水澜撂下盅碗,忽而悄向秋晚问道:“你可知道王妃私下里在服药的事?”
秋晚自然迷茫不知,水澜便将早上紫鹃的话转述,末了愁眉深锁的叹道:“夫人生产的情形你是知道的,李太医的话那日你也听见了。倘或你是王妃,将来可会怨我不以实情相告?”
秋晚听说,内心着实吃惊,忙含蓄的劝解:“王爷何尝不是体贴着王妃的意思?王妃体质弱心眼实,好容易养好了一些,若知道了实情,恐怕要伤心抑郁起来,再弄出一身病,更不好了。”
水澜听此言,郁郁的接声道:“林公昔日膝下空虚,年过四十才得了一个女孩充作男儿教养。我本想着等时日长了,她渐渐好些,慢谋一位养子寄在名下,只是不论如何,伤心是免不了,年纪大了能承受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