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这个,一滴泪却是悄然从眼睛滑落,没入袖间。
眼睛一直用力地看着屋内的陈设,想方设法克制住想到那些事的念头……何况胡九箫现在已经有了好上百倍的人……
目光看到了墙上的琴笛鼓箫,秦楼楚馆风月之地,少不了丝竹管弦助兴添趣,乐遥怔怔望着那杆通身碧绿的玉笛,尘封许久的记忆破土而出,碎片般涌入脑海。
他记得的,他曾做了一首曲子,一首很了不得的曲子,只是完成之后,似乎都没有奏过几次。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他险些都忘了,他还有一项最喜爱的乐理之道,是独属于他的,任何人都剥离不去的东西。
玉笛入手,通体冰凉,手指略有些僵硬,抵在唇边微敛了眉,一个微颤的音符便响了。
许久未曾触碰过琴笛,最开始还有些生疏,几个乐音之后,曾经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手指上下翻飞如灵活翩跹的玉蝶,悦耳的乐音行云流水般从微润的红唇边奏出,曲调悠扬,婉转动听。
试手的曲子只是最简单的小调,欢快活泼的曲调在乐遥的演绎下,无端染上了黯淡低眉的哀愁和若有若无的感伤。一曲终了,明艳之中难掩忧伤的乐音仿佛还萦绕不去。
熟悉的感觉又找回来了,心随意动,手指便灵活翻飞,笛音悠扬婉转倾泻而出,若有若无的盎然力量蕴蓄于乐音中,丝丝绵绵缠绕不去。
似是天籁之音自九天之上响起,宏阔浩大包罗万象,包容温和而蓬勃飞扬,只叫人不由自主跌入其中,满耳仙音妙乐,心醉神迷,陶然忘机,不知今夕何夕。
一丝玄妙空冥的力量被乐音牵动,浑身的血液汩汩流淌,蛰伏许久的血脉之力从焦土般的枯寂丹田中破土而出,如焚烧过后万里焦原地冒出唯一的一星绿芽,如皲裂干涸的土地上冒出第一股细流,缓缓润泽伤痕累累的经脉。
乐遥恍然如梦地睁开眼,四周一时极静寂,恍惚不知天上人间,真实梦境。
许久未曾感受过的暖热和活力在周身经脉流淌,仿佛一只极轻柔的大手抚过,碎裂的脆弱经脉极度地舒适和慰贴。
点燃灵力自焚后的焦枯丹田里,仅有的半颗内丹,已经死去般沉寂多时了,竟奇迹般地再次缓缓运转起来。
一丝微弱的灵力从其间飘出,轻薄得仿佛一吹就散,但还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出现了。
无穷的活力注入了体内,一直虚软不堪的身体仿佛一张薄薄的纸片,只是堪堪保持着不破损的表面安全。
而此时乐遥的感觉,是自己这张白纸正在被这生机无限的力量缓缓镀上一层箔片——那是身体的底子在逐渐加厚。
血脉之力啊……
春神血脉,起死回生,果真如此啊……
有如天籁的乐音绕梁不去,那一丝冥冥中牵引的玄冥伟力仿佛入了心,又仿佛无声消散,逸失在空中,回归于天道自然。
掌心不知何时换成了一支长笛,乐遥怔怔望着,周身兀自生机充涨暖热舒适,却莫名觉得手中的长笛眼熟。
似乎只是一支普通的竹笛,却隐约散着不同寻常的气息,入手光滑细腻,笛身上顺着纹理巧妙刻了几道叶纹,晶翠欲滴,莹莹透碧。
只是触手摸去十分舒适,透着极熟悉的亲密感,仿佛是自己融入骨血的一部分。
……仿佛就是自己的骨血一般。
这念头一动,长笛倏忽间在掌心消失,乐遥蓦然一动,终于明白了这是什么。
他的本命法器。
想不到,今时今日,竟意外地再次唤出了它,而且真正地掌握了它,真正的是他的“骨血”了。
只要心念一动,融入骨血的本命法器随时就能出现在手中,也随时能收回融入骨血中去。
心底透出由衷的喜悦,是许久许久未曾感受过的单纯快乐的诚挚喜悦,一阵阵地在心底涌起,嘴角不自觉轻轻扬起。
这时才发现,窗外的花木又无序生长姹紫嫣红地占了满院,而门外守着的丫头和家丁,以及呆呆矗立的老鸨,都是一副痴愣迷醉,震撼沉浸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