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掌柜端起另外一碟清酒,不想浪费,也是仰头饮尽。
才喝完,背后传来熟悉的声调。
“这都什么时辰了,在这喝酒也不回去?”
吴平江闻言转身,惊喜之余又是说道:“你怎么来了?悠儿呢?”
妇人一边收拾桌子上的残渣,一边说道:“张口就是悠儿,闭口还是悠儿,放心,断不了你吴家的香火。娘亲带着呢,刚还给喂了点米粥,估计这会睡下了。”话虽然这么说,可脸上的喜意是藏不住的,随后又是笑着说道:“晚上又得劳烦你这个当爹的了。”
吴平江嗯了一声,斟酌了一下然后回头说道:“要不你带悠儿回娘家住几天,把咱们那件屋子腾出来,到时候让小师弟进去住。”
妇人愣了一下,也是正色说道:“你小师弟要来了?”
吴平江嗯了一声,发现之前姓骆的游侠在板凳上留下了脚印,用抹布抹去之后说道:“听师父念叨了几次,这次去洛阳似乎也是这般。不过呢,我就是听说过师父提了一会,不过倒是听人说,我那个师弟似乎也挺厉害的,不过你也知道,我这个资质,就连师父的名号都不敢说出来,所以听到也就听到了,没细问,所以啊,这会心里没底。”说着,男人似乎觉得多说了,转头说道:“要不你先回去,这会凉,我再等等。”
妇人将手附在男子手上,难得柔和说道:“别多想了。咱们家,就是一个卖酒的。你是要等师父?正好悠儿也睡了,我陪你等一会。”
吴平江抬头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说道:“也成,呆会一起回去,你一个人,这会我也不放心。”说着,吴平江回头低着音调说道:“要不我去给你拿点酒,喝一点,暖暖身子。”
妇人摇了摇头,“不了,上次贪嘴,吃的有些咸,悠儿哭着闹着不肯吃奶,要是喝了酒,今天晚上得折腾半宿。”妇人还想说,这一抬头,用手臂捅了一下子身边的男人,朝着远处试探说道:“是不是?”
吴平江也看不清,以至于站了起来,极力眯着眼,也只是能看见两匹马,紧接着看见两个人,其中一人还背着小孩。
再过了盏茶功夫,两个人已经走到了跟前,徐江南将睡熟过去的小三秋往上托了托,一脸无奈,腾不出手来,只得无奈冲吴平江喊了一声,“师兄。”
一连喊了两声,吴平江才回过神来,赶忙哎了一声,招呼妇人上前帮忙,徐江南摇了摇头笑道:“算了,这位是嫂嫂吧,反正也没几步路了,还是我来吧,再者,要是他醒来了,也麻烦。”
吴平江看了一眼魏青山,魏青山低了了下眼睑说道:“先就这样吧。”
吴平江赶紧笑了笑,拎起两坛子酒,“那成,这酒新买的,早就听师父念叨过小师弟,一直没机会见面,呆会回去,整几口?”
徐江南嗯了一声说道:“那感情好。”
魏青山在一旁环着手臂,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他知道现在两兄弟的熟络是因为有他这个师父在场,燕城这个地方很特殊,因为早年徐暄就在这里身陨的缘故,当时燕城的将领也是因此受了牵连,至于百姓,在后晋官员的打压之下,对徐暄一事更是闭口不谈,但百姓心里都有一杆秤,明面上不敢说,私底下还是念叨几句,大多都是点到即止。
尤其吴平江这种开着店铺的小掌柜,就算听到了,不敢多嘴,也不敢多问,只是听说过徐将军似乎还有子嗣,最近闹的风声太挺大。
行至后半程的时候,吴平江笑着说道:“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小师弟怎么称呼?”
徐江南听言也是一愣,下意识就看向魏青山,他当一切魏青山都已经说过了,没曾想魏青山对于他其实很少和他人提起。当然,魏青山身边能说话的他人也就只有吴平江夫妇。
徐江南想了一会,随后还是开口说道:“我姓徐。叫徐江南。”
吴平江哦了一声,心里默念了几次,想记下来,可又觉得不对劲,觉得又似乎在哪听过。
倒是妇人轻轻惊呼。
凑到吴平江耳边说了几句。
吴平江一怔,手上两坛酒顺势掉了下去,徐江南见状连忙用脚踹起两坛酒,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两坛酒飞的方向正好是魏青山的位置。
老人瞪了一下徐江南,却还是将酒揽了下来。
徐江南笑着说道:“师兄,要是不想让小师弟进门,犯不着把酒砸了啊!”
吴平江还在愣神,妇人又是用手臂捅了一下吴平江,吴平江啊了一声,这才回神说道:“哪里,哪里。”却是满脸尴尬,吴平江其实只惊异于徐江南的身份,并没有多想其他。
当然,徐江南只是一句玩笑话。
最后还是魏青山解围说道:“就你多作怪。燕城这边你爹跪着的那家城隍庙,不许人靠近,也不许人烧香,百姓们心里亮着呢,就自发筹了笔银子,在南面三里地的位置建了个香火祠。你师兄当时可是拿出了全部家当。”
徐江南收敛了笑容,望向起先局促不安的男子,“谢谢。”
吴平江脸颊涨红,似乎一时半会还没想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徐将军一家子搭上了关系。反倒是妇人,率先代入了角色,轻声说道:“徐将军早年的时候,没少肃清马匪,像我们这常年在边境线上过日子的老百姓,心口上就少了把刀子,这份恩情燕城的老百姓都记着呢,说起来也惭愧,二十多年前,谁都知道徐将军是被冤枉的,可最后呢,敢说出来的人不多,一个是当年替徐将军说话的将领挺多的,可下场似乎都不太好,另一个就是调任过来的长史大人,对徐将军似乎有怨念,城北石像也是他找人给刻的,可日间谁要是过去参拜香火,十有八九就被抓了起来,轻则二十,重的可就几天下不了地了。”
妇人苦笑说道:“都是一群苦命人,几天不能下地倒是小事,可谁家没小没老的。”
徐江南笑笑。“明白。”
吴平江缓过神来,反而瞪了一眼妇人,低声骂道:“多嘴。”
徐江南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是我这个当儿子的不到位,二十多年没来过一次,说来还比不得你们。”
说着说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城门下,燕城的宵禁很严,但吴平江常年夜归,值夜的士卒十有八九都认识,再加上当初兵马司一事,谁都知道吴平江有个本事通天的师父,这会对上徐江南也就多看了几眼,也没太多为难。
入了城以后,吴平江凑到妇人面前低声絮叨了几句。
妇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徐江南也是低声说了一句。“麻烦了。”
吴平江摆了摆手,随后还是乐呵呵说道:“小师弟说这些就见外了,见外了。”
到了院外,徐江南将小三秋搁在榻上,然后掖好被角,这才轻手轻脚出门。
没曾想一出门,吴平江将酒搁在院内石桌上,已经上好了酒,然后赧色说道:“听师父说师弟你在这边呆不了多少时日。”
徐江南恍然,也没多说,走到桌边,端起其中一碗,一饮而尽,喝完之后也不停手,一连三碗下肚,之后才开腔说道:“这第一碗,算是给师兄赔礼道歉,照理早该过来的,可是一两年下来,天天东躲西藏的,没敢来,第二碗也是,这次过来哪怕就这么小半会,也给添了不少麻烦。第三碗其实就有些未雨绸缪了,这次离开,不知道再过来的时候是何年何月了,祠堂那边,麻烦师兄以后过去上香的时候,连同师弟这份一并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