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长史,容我为你介绍。这是杨飞象,这是郝果、这是飞豹吐吉立、这是折尔达、这是葛恩。这五位,便是除我以外,常山军中势力最大的五名首领。”
“幸会,幸会。”温峤微微颔首。
那杨飞象是个体魄庞大壮硕、满脸胡茬子横生乱长的粗汉,半裸上身,斜披一条羊皮老袄,露出毛绒绒的胸膛。他咚咚地大踏步站到温峤榻前,居高临下地看了看温峤,咧嘴大笑:“哈哈,中朝人士到底和我们这些老粗不同,近看了更觉俊俏!”
杨飞象迫得太近,温峤几乎能看到他满嘴的黄牙和牙缝间挂着的几缕肉丝,那血盆大口中的臭气更熏得他几乎晕去。再听杨飞象这番言语……饶是温峤养气功夫不错,也顿时脸sè铁青。
“我请出这五位首领与温长史见面,乃是想告诉阁下一件事。”黑衣青年继续道:“五百里常山之中,有居无定所、往来剽掠的马贼,也有据险而守的山寨。数十家各有传承,彼此也有恩怨,然而在面对外敌的时候,我们从来都拧成一股绳。我方才所说,乃是五位首领一致的意见……那陆遥陆道明若想掌控代郡,便来厮杀一场罢。”
温峤连连苦笑。
本以为已然说动常山贼的这位大当家,莫要与朝廷冲突,为段部鲜卑行那火中取栗之事。岂料风云突变,明明作战毫无意义,黑衣青年却必yù一战而后快。饶是温峤机敏,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杨飞象踏前一步狞笑道:“何须多话?待我先取这厮狗命祭旗!”
黑衣青年微微抬手作势,将杨飞象止住,自己却沉默着并不言语。
这时雷电稍歇,厅堂里一片黯沉,也不知他是什么表情。
堂中长久寂静无声,只听到某处檐瓦松动了,在风雨中发出嘎吱声响。屋外的狂风暴雨正沿着交叠的山壑肆虐,大股雨水从破开的窗格间倾泻进来,噼噼啪啪地溅落到地面上。
过了许久,黑衣青年才慢慢地继续道:“温长史,阁下乃是贵客,我并无意得罪。阁下不妨在常山上盘桓数rì,待厮杀一场之后,你我再议其它不迟。”
面对着这样的局势,温峤不禁神sè渐渐凝重。他稍躬身施礼道:“常山乃是元岳,温某早有意游览一番。至于山下事务,便请诸位随意施为。”
常山贼出动了。
这支纵横于北地二十载无人可制的庞大马贼队伍,号称要用晋军将领的头颅、用全部晋军的鲜血来为代郡各部胡族报仇。他们传檄五百里常山召集人马,仅仅一天时间,就聚集起了超过四千人的庞大队伍,由常山东麓的白羊峪山峡汹涌而出,直逼代郡。沿途,不断有躲避晋军攻打而逃离故地的胡族部落加入其中,待到进入代县境内,队伍已经扩充到了六千余骑。两万四千铁蹄滚滚踏地而来,势将撼山动岳。
代郡上空战云密布,大战一触即发。
常山一代,自古以来就是群盗聚集的渊薮。汉末时,黄巾渠帅张燕聚集少年为寇盗,转攻于山泽之间。其后,兵力rì渐增强,依托常山国、赵郡、中山、上党、河内诸郡连绵贯通的群山,与孙轻、王当等巨寇结盟,形成了覆盖整个太行山脉的山贼联盟。他们屡败官军,先后与公孙瓒、袁绍、吕布等群雄交战,极盛时期众达百万,号称“黑山军”。黑山军的核心活动区域,就在常山。
张燕的黑山军主力最终为曹cāo所招募,但其余部据守连绵群山与朝廷对抗的,不在少数。山民们桀骜尚武的风气流传至今,丝毫都不见削弱。如果说伏牛寨之类太行南部的山贼,特点是狡狯诡诈;那么以常山贼为魁首的北疆群盗,就是凶残暴虐的代名词。
这支强悍的马贼队伍将是陆遥所部入代郡以来面临的最强之敌,如果打不赢这一场,想要控制代郡就是空谈。
而陆遥迅速做出了反应,他尽起麾下jīng锐,从萝川出发,沿着祁夷水向上游推进,直至代县以西五十里处。他在正对着白羊峪群山的平野上布阵,准备迎接一场真正的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