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楼被人噎了两句,额边青筋暴跳,立刻就要发怒。
眼看难楼丑态毕露,乌延忍不住一阵胸闷。乌桓各部素来如同一盘散沙,彼此互不统属,罕山部纵使强盛,也不能号令其余各部。所以他才召集各部酋长聚会,想要服各部共同应对当前的局面。难楼的那番话便是他事先约好的。没想到这胖子脑筋不怎么好使,自己还没讲几句铺垫,他就急不可耐地跳出来。须知乌桓各部散布在代郡较偏僻的山野,信息传递原不那么快捷。难楼也不对局势稍作讲述,张口拥戴乌延,反倒显得言语荒唐无稽。这一来,不像是要聚众应对乱局,反而像是自己处心积虑企图吞并各部,眼看要把局面搞僵了。
“难楼大酋稍安勿躁,各位且听我。”乌延急忙起身。他的罕山部实力毕竟强盛,个人的威望也远远高于难楼那个莽撞家伙,是以他既然亲自出面,便无人打断:“我乌桓各部地处偏僻,因而许多部落耳目不聪,有些酋长或许尚不知晓,如今的代郡,已然天翻地覆了。五天前,代郡各家都传有一支大规模的商队从广昌境内经过。常山贼的一支,那个豆卢稽看得眼热,便出兵劫掠。谁知那商队根本就是官军假扮的,他们暴起发难,杀了豆卢稽,随后又向勃篾部、萝川马氏下,俱都取胜。”
“豆卢稽所部、勃篾部和萝川马氏都是凶悍难当的大势力。晋人在北疆能有多大力量?能把他们都灭了?”乌桓一个小族的族长苏仆将信将疑。他全族上下不过一百余落,相比其他各部而言势力特别衰微,因而一向躲在深山里度rì,对周边动向的反应最是迟钝。
乌延叹了口气:“苏仆酋长,我乌延难道是信口胡柴之辈?这消息千真万确。这支晋人并非代郡之兵,而是从冀州来的,最初的时候大概有千把人。他们只动用了一半兵力,就杀了豆卢稽、歼灭了勃篾部。萝川马氏凭借着代王城坚守,前后支撑了也不到一个时辰而已。”
“竟有这等事?”苏仆的脸sè顿时变了。乌桓挥了挥拳,恨恨地继续道:“那支晋军简直就像一条疯狗,逮谁咬谁。两天里,他们消灭了代郡南部的好几个小部落,凡是抗拒者皆杀,投降的打散入军,人马已经扩充了一倍!”
一名渠帅点头:“没错,这支晋军此刻将本营驻扎在萝川,分派兵力到处厮杀,所到之处要么降服、要么被杀,全没有道理可讲。好在我的地盘在代郡西南面的山区,距离萝川较远,所以目前还没有受到滋扰……”
另一名渠帅怒道:“你没有受滋扰,我却损失不小!前rì里晋人围攻代王城,我派了族中青壮三十多人往萝川方向探查,被晋人骑兵发现之后,不问情由就杀。那些都是我族里得力的好汉子啊,三十多人只逃回来两个!我看,这帮晋人不怀好意!”
乌桓各族彼此互不统属,各部酋长、小帅又自行其是,很少沟通。偶尔聚会一次,往往各抒己见,半天都拿不出一个主意。今rì又是如此,乌延才得三五句,众人便吵吵嚷嚷地讨论了半天。
这时候,一名较年轻的小帅犹豫了许久,终于低声问道:“这局面,段部鲜卑可曾知晓?代郡各族素来敬仰辽西公的威望,此事,何妨请辽西公为我们撑腰?”
此言既出,所有的酋长一齐摇头,看着他的眼神就如同看傻子也似。
那段部起于辽西,数十年来不断向南拓展势力,北疆匈奴故地已经泰半落入其。数以万计的匈奴后裔,如今都成了段部鲜卑的一员。近年来,段部的力量逐渐延伸到代郡、广宁一带,与当地的乌桓部落多有往来,貌似颇为友善。但众人都很清楚,若是自家寻求段部鲜卑的帮助,必然遭到种种分化、拆散的处置,三五载之后,只怕这世上便没有代郡乌桓人了。晋人或许是疯狗,那段部鲜卑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啊。
不知为何,帐幕里的气氛渐渐显得悲凉。
昔rì雄踞塞北五郡、与鲜卑、匈奴分庭抗礼百余年的东胡强族乌桓,如今已衰弱得不像样子了。虽然阖族仍有相当的数量,却分散在百数十名大小渠帅分别统领之下,星散于万里北疆。在每一处都受到更强大的胡族威胁,过着朝不保夕的rì子。辽东、辽西、渤海一带的族人已被鲜卑吞并,而上郡、北地等地的族人则沦落为河西匈奴的附庸。如今,代郡乌桓面对着区区数千的官军就畏惧万分,不知如何应对……或许,乌桓人的路已经走到尽头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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