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还是怕耳根软师父念紧箍咒?
一个徒弟桀骜不驯时不时反骨刺人,一个徒弟滑头滑脑见风使舵,玄奘这个师父当得也很累啊。没关系,他最不缺的就是一颗引导人向善的耐心,他可以慢慢地说教。
秉持着早发现早拯救早超度的想法,因材施教的玄奘选择先教导八戒进一步忏悔自己犯下的错误,可是这边还在老牛拉慢车,那边强盗们已经提着明晃晃的刀剑追来了……
耳力不比寻常的悟空瞟了一眼虔诚念经中的师父和师弟们,悄悄遁了。
静坐中的玄奘缓缓睁开了眼,皱眉沉思了片刻,然后站起身来提步朝悟空消失的方向走去,将还在念着往生咒的八戒和悟净留在了原地。
绕个弯,玄奘蓦然被眼前的凶残场景所骇住!
追来的强盗们居然一个个都对着自己人在挥刀乱砍,一群人被打得星落云散,伤残无数。悟空大大咧咧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漫不经心地吃着香蕉,表现得像是对眼前的虐杀毫不在意!
法术!肯定是法术!沉痛无比的玄奘快步走到悟空跟前,还拿不及开口叫悟空住手,悟空嗤笑着将手中的香蕉皮抛到身后,举起手做投降状,无辜道:“师父,他们自己打起来的,我可没叫他们自相残杀。”
玄奘顿时噎得满脸通红,抖着手指头指向那群杀红眼的强盗语不成句,“他,他们难道无缘无故会如此行事?”说罢,也不等悟空解释,气腾腾地迈着大步朝人堆里扎去,看样子是打算以一己之力度化恶人们了。
真是个一根筋的固执和尚。
“师父,”悟空立马拽住了玄奘扬起的袈裟,“我叫他们停下来就是了。”
“你!”还敢说不是你?“哼!”玄奘一甩袈裟,挥开悟空的手。
“这回我可冤枉了。他们要抢钱,我便给了他们钱。”悟空好整待暇地慢悠悠地解释道,神情间一派泰然,这回他可是完全按着师父教的法子来处理的,怀柔政策嘛。
“他们自己分赃不均杀起来了,您老倒还怨到了我这个破财挡灾的人身上来了。呵呵,难不成怪我给的不够多?”现在的悟空说三句话又两句半含枪带棒的,还有半句就是一个意味很令人不爽的“呵呵”。性情真是别扭。
玄奘看着他,悟空坦荡地回视着。
玄奘担忧地继续看着他,悟空的眼神开始闪动,想要避开。
玄奘悲天悯人地看着他,叹了一口气,悟空急忙错开与玄奘的眼神沟通,跳下石块,一挥手朝不远处的那群人使了个定身术。
说是定身术,实际上定住的只有一个人,老杨头的忤逆儿子。其他的要么正走在去见阎王的路上,要么喘完这一两口气就要去见阎王了。老杨头的儿子也多亏了他老爹昨夜招待了玄奘等人,还善心地放了他们离开,不然他可没那资格得到悟空的“特殊优待”。
当玄奘切身站在死人堆里时,他才格外深切地感受到人性之暗,切肤之痛。这回,他又能怪悟空什么呢?仁义善可不是让恶人更有恃无恐的借口。
难道没有办法吗?不,还是有的,只要他能去往西方灵山取得大乘佛法,定能洗净世人灵魂,让世人从此脱离苦海,营造一个至善至仁的大同世界!玄奘站在血污之中,深深地呼出了压在胸口的一口浊气。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悟空的问题,玄奘这几天一直在考虑怎么跟他开口,不想今天却是最好时机。
想罢,玄奘唤住了正打算离开的悟空,看着转过身来一脸郁色的他肃穆开口道:“出家人修的是心,你的心已经乱了。”
悟空闻言脸色一沉,拧着眉不语。
玄奘一看他那副模样便无奈叹息,“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既然有了心结,何不早早解开呢?”
悟空琢磨了一下师父的意思,心绪却不由得烦杂起来,冷漠地撇开眼,像是自嘲般地低声开了口,“解开又能如何,不解开也不会怎样。”
玄奘从地上捡起一杆□□,拭去上头的血渍,认真地开始挖土坑,总不能让强盗们暴尸荒野吧?他才不是在毁尸灭迹呢!他等下就给他们念十遍往生咒。
悟空挑眉看了一眼他自不量力的师父,转身就打算走,他可不是那么善心的人,但他可以顺便把八戒和沙僧喊过来帮忙。
“我也不知道你会如何,而我的话,最差不过少个徒弟罢了。”挖坑的玄奘淡淡地说道。
悟空的身影却狠地僵住在原地,他愕然地回头,还是那样清风霁月的圣僧玄奘站在修罗血场里,微微朝他点了点头……
有那么一种人注定是用来当成信念仰望着的。
当八戒和沙僧牵着白龙马,挑着行李寻来时,看到遍地的尸体和沉默着的师父时,顿时脑补出了一出“恼羞成怒不愿认错的悟空发狂杀尽强盗师父怒气难消恨逐猴王”的大戏!
八戒戳戳惶惶不安的悟净,悟净忙开口:“师父,师父,猴哥去哪儿呢?”
玄奘抬头,遥遥望了一眼东方,摇了摇头,淡淡道:“为师让你大师兄走了。唉,悟能,悟净,随为师一同葬了他们吧。哦,还有解开这位施主的定身术吧,他应当已经吓坏了。”
是被猴哥发狂的时候吓坏了,还是因为看到了猴哥被紧箍咒折磨时的惨样子?八戒和悟净傻眼地面面相觑,默默咽下了口水,撸起衣袖加入到了挖坑小队之中。
过了许久,“悟能,以后你也许就是大师兄了,今日之事万万不可再犯,记住了吗?”突然开口的玄奘再次惊吓到了他的另外徒儿。
八戒一脸恍惚:我当大师兄喇?好玄幻……
沙僧一脸破灭:师父真的赶走大师兄了……
一动不动的杨家儿子瞪大着眼,眼睁睁看着手里的一袋金子变成了一根猴毛,目眦欲裂:娘!个!西!匹!的!
心思各异的取经组收拾了东西,一路往西走了大半日,终于赶在在夜深之前找了个破屋暂时落脚,歇息一夜。
破屋内,承担了出门化斋任务的八戒久去不回,沙僧在一旁见玄奘饥渴难忍,终于忍不住跳起来道:“师父,你且等一等,我这就去催二师兄回来。”说罢,沙僧拎着他的降魔杖,也向南山而去。
却说玄奘一人留在破屋的火堆之旁,静静地做着晚课。
荒草横生的院中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然后是有人缓步入屋。
玄奘欠身站起,却见早先离开的悟空眸色幽深地望着他,跳跃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浅浅晦暗不明的光。
“悟空,你怎地就回来了?”玄奘讶异道,上前两步。
“正果!正果!呵呵,我偏要教他成不了正果!”那行者突然变了脸,发怒生嗔,轮起手中如意金箍棒,眼看着一棍直接要招呼在玄奘的脑门之上!
说时迟那时快,白龙马挣破了破烂栅栏的束缚,嘶鸣着前蹄一蹬,生生接住了悟空的一棍,却被打掉了整个铁蹄掌。
玄奘被那慑人凶势唬得言语不能,看样子悟空并没有收手的意思,提着金箍棒步步逼近。
不过,当悟空看见玄奘那张慈眉善目的脸时,心头还是稍稍动了恻隐之心的,因为接着,他只是一棍子将玄奘敲晕在地,沉默地捡起地上的两个青毡包袱,翻到了通关文书后,塞进怀中,驾起筋斗云,然后不知去向。
而此时在南海紫竹山,另一个悟空堵在了前去开大会的观世音的面前,直截了当地抛出了他的犀利问题。
“五指山下我的记忆,是你搞的鬼。”
他是来取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