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原来，是你

她指控他是杀人凶手的凭据！

    “你要是真孝顺，大可以每个月从爸那里把钱取走。怎么，嫌我的钱脏？还是嫌给钱的人脏？”他其实并不生气岳岚的气急败坏。毕竟，她那个刻薄的妈卷款走人后，她最亲的人就是她父亲。如今，人死了，心情不好，胡乱发泄，他可以理解。但他不能容忍的是，她把这一切的源头都栽在他头上！

    岳岚的脸色豁然一白，再不吭声，只目光直直地望着她父亲的遗像。

    “够了！”他一把打断她，冷笑地望着她的侧脸：“我要是不给爸钱，难道每个月寄给你？你不是一直躲着我吗？”

    “不是你，还有谁！就是因为你，我们在这里都不能抬头做人。你知不知道，别人在背后怎么说你！古惑仔，下三滥……”

    他几乎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那个小时候从来依赖在自己怀里的姑娘，如今竟用这种嘲弄和憎恶的眼神望着他：“你意思是我害死了爸？”

    “酒精中毒。”岳岚讥讽地看他一眼：“猜都可以猜到不是吗？你给他那么多生活费，他不去买酒才怪。”

    “爸是怎么死的？”赶来的路上太急，他甚至没来得及问事情的缘由，只是，望着黑白相框上的那个人相，他眼底微微湿热。如果没有这个老实的男人，当初，他或许早已饿死街头。

    他点燃香，高高地举过头顶，跪下，安安静静地给牌位磕了三个头，然后也换了身衣服，坐在家属的位子上，给养父守灵。

    哀乐的声音震撼着鼓膜，旁边的人多是四周的邻居，亲戚是没有一个的。只是，看着他的到来，那群邻居也开始渐渐散开，于是，灵堂里的人，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冷清……

    披麻戴孝的岳岚满脸麻木地坐在灵堂前，看到他一脸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并没有露出丝毫表情。

    只是，他没料到，他和岳岚的重逢，竟然是在那种情况——

    一年后，他已经渐渐在那个片区小有名气，因为够狠，虽然地位并不太高，但多数人是看到他都退避三舍。

    他开始全心全意扑在自己的那些“事业”上面，除了每个月定期给养父汇钱，似乎，他已经和那个家再无瓜葛。

    蛋糕被他扔到附近的垃圾桶里，他没有再回那个家一趟。

    那一天，是她十七岁的生日，她大概忘记了，他因为是弃婴，从来不知道生日，所以，小时候，他总是和她一起过生日。

    “我们走。”岳岚却像是怕他报复她那个小男友一样，拉着对方就往别的地方跑。

    “被岳岚给当面打了一巴掌。”他到现在还记得那巴掌落在他左侧的脸颊上，并没有多疼，可是他就像是懵了一样，良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岳晨无奈地摇头，似乎自己光是回想，都觉得丢脸。那种年轻叛逆时候的冒失冲动，简直连他自己都怀疑，当时是不是脑子坏了。

    果然，她能重生并不是什么匪夷所思到不能理解的事情，毕竟，“芯”子还是同一个。可这个人，简直是从里到外都换了个遍，这才是真本事。

    “后来呢？”云溪忍不住看看岳晨的表情。虽说人人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但是，这人以前竟然会是地痞小流氓？饶是她心理强大，这一个也还是有点理解无能。

    那一瞬，他有种想要抽出怀中刀子，一把扎穿那个男孩手心的冲动！

    却没想，在门口，见到一个陌生男孩牵住她手心的样子。而她只是垂着脸，并没有拒绝。

    岳岚十七岁生日的那天，他是特地提早回来，带着从本市最著名的蛋糕房定做的蛋糕，想要为她庆生。

    彼时，他不过才刚二十岁，最热血冲动的年纪，明明那么喜欢，但是被养父嫌恶的表情和岳岚躲避的行动刺激得整个人都浑浑噩噩。于是，在外面租了个房子，极少回去。

    明明他们三个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可就像三条永远不会交集的平行线。

    家里的气氛于是变得越来越冷。养父喝酒的毛病已经戒不掉了，每次大醉之后都下定决心，再也不买酒，但这就像是一个怪圈一样，等他看到酒的时候，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每每醉酒醒来都泪流满面，可还是戒不掉，于是岳岚也对他放弃了全部的信心。她也开始早出晚归，仿佛要尽量避免呆在家里。那个时候还没有住校生，否则，她甚至宁愿呆在学校，也绝不回来。

    所以，他渐渐地不再回那个家，他开始接触更多的事物。从最不入流的打打杀杀，到看场子，出入**，他见的人，做的事越来越复杂。渐渐地，碰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便越来越多。

    这辈子，他都忘不了。

    呵，被自己最心爱的人当做是洪水猛兽，那种感觉……。

    可岳岚渐渐地开始躲着他，每次他回来的时候，她都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他知道，她这是不愿意看到他。

    他才不是她什么“大哥”，他们又不是真正的兄妹！凭什么他不能喜欢她？凭什么他要被人当做变态！

    狗屁的**！

    他用这世上最恶毒的字眼攻击他。用他最难以忍受的嫌恶嘴脸看着他：“你怎么能这么变态！她是你妹妹，你这是‘**’！”

    可，终究纸包不住火，养父还是发现了。

    他的目光越来越控制不住，落在她身上的时间越来越久。可每次她回头看他时，他便下意识地挪开视线。仿佛，怕被什么撞见一般。

    他喜欢看着她打扮得干干净净，背着背包走在路上的样子，喜欢她侧着脸，低头听英语时专注的样子，更喜欢她抬头的那一瞬，目光清澈地喊着他大哥的样子。

    而她，就是他那唯一的一抹甘甜。

    有人曾经告诉过他，苦惯了的人，只要是一丝丝的甜味都能当做是这辈子最重要的追求，放在心底最隐蔽的地方，绝不可轻易示人。

    哪怕是刀口舔血，哪怕是万劫不复，只要能换得她的一瞬欢乐，放干了他的血都可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视线总是围绕着岳岚在转。他知道这不是兄妹的亲情，而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感觉。

    他爱她，胜过一切！

    是的，他最爱的人！

    他更受够了，自己最爱的人，因为贫穷，连上学都供不起，只能流连在街头的模样！

    他受够了饿肚子的感觉，那种饿到恨不得能将垃圾都吞进去的痛苦，没有经历过，谁都无法知道。

    是，他是没家教！他自己的亲生父母都能把他甩在大街上，他如果还想靠着骨气生存，那这个“家”早就垮了！

    “我不出去干这种损阴德的事，难道你能养活我们？”可到底还是意难平吧。凭什么，他靠着自己的命去换来的钱要被他看不起，凭什么他养活了这个家，要被别人背后讥笑，没家教！

    可是，他除了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蒙在表面的那层遮羞布终于被挑开。

    “我把你养大，不是让你去做那种见不得人的勾当的！”日子久了，风声越来越难听，四周人鄙薄的眼神终于压破了养父的最后一根神经。喝了整整一瓶酒，借着酒劲，他终于说出了平时不敢说的这句话。

    除了命，他不知道，他还能用什么养活这个家。

    那些钱，是他拿命搏来的。

    那时，他成了附近名气越来越大的混混，跟了个小头目，成天打打杀杀。

    他却似乎看不到一样，自己躲进房间，一个人包扎伤口。

    从流离失所到住在贫民窟，从租房子，到买房子。家里的生活渐渐好了起来，岳岚也终于不用辍学。可是，家里却越来越安静。每一次，他拿着钱放到她手里的时候，他们父女的眼睛都带着一种疼痛和悲伤。

    从那一天之后，他消失的时间越来越多，带回来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那双星星样美丽的眼睛里，流满了眼泪和屈辱。

    他永远记得，岳岚扑过来咬着面包的样子。

    那天，他消失了整整一天。第二天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面包，不是在面包房外捡的那种面包碎屑，而是松软的、带着黄油味道新鲜出炉的法式面包。

    直到，岳岚饿得去掏垃圾桶，他忍无可忍，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老实巴交的人终于也被这种绝望打击得麻木，从此迷上了酒精。买那种路边一块钱三斤的劣质酒，躲在拐角，就能醉上整整一个晚上，借此逃避现实。

    养父的钢铁厂改制，工人们纷纷下岗，连那份微薄的收入也渐渐成为空想。弄堂拆迁的开发商天天逼着他们离开，甚至隔三差五地找人来给他们松松皮。日子过得越来越艰难。他从没想过，那个长得像洋娃娃一样可爱的妹妹竟然会有一天过上东躲**的老鼠样的日子。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并不是说，穷人家的孩子天生就比别人坚强。而是因为，他们压根没有软弱的余地。

    相反，空荡荡的房间，破败的门口，颓丧而僵硬的父亲，这一切都在她最高兴的一天，让她彻底从天堂跌入地狱。

    可是，等岳岚放学回家的时候，迎接她的，却不是母亲温暖的怀抱，和父亲关心的询问她第一天上学的种种。

    他一直记得，那天一早，岳岚扎着辫子，第一天去上学。可爱的马尾辫一跳一跳的，就像她跳舞的时候一样，消失在胡同口的时候，那双笑着眯起来的眼睛，就像是天上最美的星星。

    没读书，从小跟着四周游手好闲的人混着，长到十岁的时候，便理所当然地成了不思进取的街头霸王，唯一珍视的便是“妹妹”岳岚。对于他的养母，岳岚的亲生母亲，他一直是忍耐偏多。直到，他十五岁，整个弄堂拆迁，岳岚的母亲偷拿了拆迁费连夜跑了，他才知道，当初，她不是被丈夫的那句话给震慑住了，而是，她那时，压根离了家没有办法生存。瞧，等她手里攥紧了钱，哪里还会管，他们一家大小的死活。

    岳晨闭了闭眼，他被岳家收养，从有记忆起，就被左邻右舍用一种“怜悯施舍”的眼神看待，久而久之，不用女主人刻薄，他自己也知道，他压根是个拖油瓶。只是，望着小小、暖暖的“妹妹”，他从来不会和那位尖酸刻薄的“母亲”发生任何冲突。没有户口，没办法读书，他也并不在意。毕竟，这个家里，能让他吃饱饭，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上学，那是要花不少钱的。一个工人的工资哪够？他也压根没去奢想过。

    双手粗糙、满脸世俗的妻子没想到竟然会被老实的丈夫这样硬脾气地顶回来，一时间，噎得满脸通红，却也正因为如此，她第一次没占得上风。于是，他顺利地在这个家活了下来。

    “我出生在江南，那时大大小小的弄堂连着东西南北，三岁时，我被人丢在其中一条不起眼的弄堂口，被一个姓‘岳’的工人看到，于心不忍，捡回了家……。”当年，饶是工薪阶层，也不过仅仅是填饱肚子，家里有个嗷嗷待哺的闺女，男人不过是一家厂房的零时工，妻子连个正式工作都没有，只能靠着街边卖小吃添补家用。所以，他被捡回去的第一个晚上，那个家庭就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男人是个老实的闷葫芦，被自己老婆嫌弃了多年没本事，也从来是闷头不吭声。可当他妻子提出来要将这个弃婴扔到孤儿院的时候，第一次，他指着门口对她说：“你要是嫌弃这日子过不下去，现在就走，我绝不拦你！”

    比如说，睡在这墓地里的人，到底是谁？再比如说，他为什么费了那么大的功夫，站在阴影处暗中蛰伏，却在最后，助她夺下了萧氏江山！

    她知道，有许多事，或许会在今晚揭晓。

    没有背景，没有资历，他是靠着什么，成就了今天的一切？又是为什么，愿意在她面前敞开自己过去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名声赫赫的商界奇才，除了萧然，便是他，占据了能源贸易界最瞩目位置之一的人，传说中的出生神秘，从来没被人挖出过去。这样的人物，竟然是个弃婴？

    云溪没有打扰他，指尖却是忍不住地开始颤抖。

    “三十多年前，我并不叫‘岳晨’，‘岳’这个姓，是她的，而我，不过是个刚出生就被丢在巷子口的弃婴，连命都是捡来的，更不用说名字。”岳晨转过身，忽然望着她，微微一笑。只是，那笑中，带出的肃杀，却让人心中一涩。

    云溪淡淡地蹲下，拿出纸巾，慢慢地擦了擦灰尘，轻轻道：“你说吧。”

    哪怕，知道当年事情的人，大多已经忘却，又或许，已然将之前的种种彻底丢在脑后。

    他已经有太久没有忆起过去。只是，今天，这般孤寂的景色，站在他身边的人，恰是她，他竟忍不住，想要找个人倾诉。

    “想不想听听她的事情？”

    岳晨抚了抚照片一角，目光悲悯，却带着淡淡的涟漪。

    “我帮你，本来是不想被你发现的。”因为自己就是商人，所以更会以己度人。对于一个陌生人的帮助，就像是走到悬崖边，即将跌入谷底，却忽然面前出现了一根树枝。谁也不知道，那树枝的另一头是连着一株浓密粗壮的大树，还是，一条奸猾歹毒的蛇。

    云溪低头，望着墓碑旁的鲜花，神色渐渐带出几分恍然。

    远处，幽幽的鸟鸣声传来。

    更何况，他接近她，暗中帮助她，原也不是自诩纯良。

    “这世上，没有人会相信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地帮助别人。”岳晨忽然开口，只是，他的视线却没有从墓碑上的照片上移开丝毫。这世上，也并不仅是商人重猜忌，而是世上所有人都信奉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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