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脑门,“那家伙做起实验来废寝忘食的,肯定早把手机扔储物柜里关了。”他自语地往里走,“那也不对,怎么不找传达室打内线电话呢?”话落他自己想起,这么早传达室也才开门呢。
于是换了防护服,坐上下楼的电梯。韩萧到了地下室,往通道里走了会,忽然又想起,肖少华昨晚上是往常规电泳室制胶去了,所以应该在楼上,于是淡定折返,按下电梯的向上箭头,一直乘坐到十三楼。
出了电梯是走廊,沿途还有个休息室,韩萧摸进去时,电泳室的灯还没关,约莫亮了一晚上。
他在凝胶成像系统旁找到了肖少华,对方正在观察荧光条带。韩萧将赵明轩交托他的事给说了一遍,肖少华淡淡应了一句“知道了”,并没什么动静。韩萧想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又非常尽职地唠叨了几遍,肖少华一句话就将他堵了回去,“再吵手机就不给你了。”
韩萧迅速闭嘴。
“女娲,麻烦保存一下实验结果,要全息模拟。电泳图分析,比对酶切图谱记录一份。”
肖少华说道。
只听一个机械女音在韩萧头上响起,“命令执行中……结果保存完毕。分析比对……开始生成。”
每次看到他们亲手折腾出来的人工智能声控系统,虽然只是个前人栽树后人分枝的小小成果……韩萧都觉得各种神奇。关键是这玩意它不仅省人力,它还省脑力啊。打印机吐出一叠厚厚的报告,上面除了电泳图,还有密密麻麻的文字数据分析,原因呈列。肖少华整理好用订书机轧了一下,拿起来对他说,“走。”
韩萧恍了下神,才“哦”了一声跟上肖少华。他经过窗台时,无意识地向下瞥了一眼,发现从这正好可以看到那赵教官所在的路灯。
接着便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问题:也不知那人等了多久。
更衣室出来后,韩萧拿回了他的手机就兴高采烈上厕所去了。肖少华走向电梯,按下下行箭头。过了几秒,一拳捶在旁边墙上。
——他还是做不到。
他转身往回走。
他推开休息室的门,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他走进去,将门关上,打开手机。界面显出后随即蹦出三十几个未接来电。
肖少华闭了闭眼,按下回拨。
电话一秒接通。
只有干净利落三个字,“你下来。”
男音冰冷铿锵,带着不容置喙的力度。
肖少华:“不要。”
那头的人声冷笑了一下:“你不是要谈分手吗?行啊,你下来,我们面对面谈。”是讥诮刺人的语调,“——躲电话里算什么本事?!”
肖少华:“……我是没本事,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他贴着墙根站,空出的手向后抓住窗沿,仿佛这样可以给自己更多支撑的力量:“卡放桌上了你记得收好。钥匙还给房东了。”
他的声音波澜不惊,像在叙述什么平淡无奇的叮嘱。
“其它的你看着办吧,该扔扔,该卖卖,别舍不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你给我下来!”
然而对方只坚持这一句。
肖少华深深喘出一口气:“赵明轩,不要这样,没有意义。”
“你下来!”那头仿佛压抑不住的怒气迸发,炸然裂开的厉声几近变形:“你有种!你看着我的眼睛把你前天在电话里说的话他妈给我再说一遍!”
肖少华猛地咬紧牙关,因为那一下喉头噎得太难受。
他知道他做不到。
于是竭力放松咬肌,吐出了轻飘飘的一句话。
“到此为止吧,别闹了。”
顷刻,双方间一阵死一般的静默。
而后,听筒里蓦然响起一声嗤笑。
“你当我是什么?”
是赵明轩的声音。只是漠然的令人心中发寒。
“一条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语调越发缓和,低沉的嗓音透出嘲意。
“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肖少华。你以为我今天是来跟你求复合吗?”他说,带着亲昵的蔑视。“做梦吧你。”
四个字,不轻不重,打在耳膜上,击在心脏上。
肖少华心想,太棒了。
他弯下腰猫了一会,听到那人继续对自己说:
“老子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还真是谢谢你了,”是毫不遮掩的愉悦口吻,“如果不是托你的福,我也没能那么快找到我的向导。你知道吗……”熟悉的男音含着轻笑,犹如情人间才有的暧昧呢喃,“那滋味,真是好极了……”
化作刺骨的刀锋,劈头盖脸而来,“比跟你在一起,好一百倍……不,一千一万倍。”
阳光洒落窗棂,爬上他屈起的五指。
温烫地灼烧。
蔓入骨髓。
“……那就好。”肖少华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他摸着自己的心脏位置,心想疼得这么厉害竟然还在跳动……太好了。
电话挂断了。
他握着,有半晌似没想起怎样去处理那忙音。直到面前休息室的门打开,同事封扬披着一身晨练后的飒爽步入,看到他还笑着打趣:“刚上来时还看到你的哨兵朋友,”封扬故意做出左右张望的动作,“嗯?怎么今天没见那凶巴巴的精神体缠着你?”
“你是说渊冥吗?”向导同事的调侃将肖少华的神思唤回,他直起身将攥得发热的手机关了,放入口袋,抬眼笑着对人道,“不会了。”
他弯起嘴角,笑得很开心,“他找到了自己的向导,不会再来了。”
他那高兴的模样,看得封扬一怔。
肖少华与他擦身而过。
没有佩戴屏蔽器的普通人,那一刻倾泻而来的情绪,如浓墨一般。等到觉察时,几乎侵蚀了他泰半精神壁垒。
封扬当即收回目光,凝神稳定心绪,片刻,却有一滴液体坠在了手背上。
他抬手抚去,惊愕地发现自己不意间竟流了满面泪水。